现下时节已是秋中段,水井里的水着实发凉,马婆子跟翠红便不间断的给蒋璟熙换凉帕子降温,虽然他们不是现代人可也知晓发烧会烧坏孩子的。
方沉碧沉不住气,又让方梁出去找大夫过来瞧,方梁这才出去一会儿,大夫人就到了。见了自己亲孙烧红了小脸儿,大夫人的心不比方沉碧轻松哪去,她现下没有心思多管别的,只是想起当初刘婆子叫来的那个道姑还是有点用的,便道:“赶紧去庵里头把那神姑子请过来,去去这屋子里头的秽气儿,快点儿让我孙远离那些脏东西,早点好起来才是。”
方沉碧眼下没光景管大夫人找什么姑子和尚做法算命的,只是受在孩子一边儿,看着他,蒋璟熙已经是烧得昏沉沉的,完全没了意识,睡的不知道云里雾里去了。可另一头儿却是一只小手紧紧攥住自己娘亲的手,像是生怕他娘离他而去一样。
大夫来了,神姑也来了,大夫瞧了瞧也是没了法子,只道:“我是实在不懂小少爷的病症,去年也是这么一遭,不管喝什么方子也都不见丁点儿好,现下又是这般,实在是太奇怪了。”
神姑神经兮兮的拿着手里的桃树枝儿,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比比划划,像是给什么东西上了身子一样,嘴里念念有词,东挥一下子,西挥一下子 ,摇摇晃晃的走到床前,指着床上睡者的蒋璟熙就是拍过去,树条儿轻轻的落在孩子身上,然后神婆子突然闭了眼睛,张了嘴,阴阳怪气儿的道:“小少爷给东西缠住了,是个小孩,小男孩,浑身都是水,嘀嗒嘀嗒的落了一床。他的脸上还缠着水草,他丢了鞋子,泥巴堵住了他的鼻子,嘴巴,有血从他的眼睛里冒出来,耳朵里也有。放过小少爷,快安分的走,快走。”
神姑这么一说,第一个怕起来的就是大夫人,听了这一番话,简直就是蒋家福在作祟,缠着自己孙子。大夫人面色突兀如死灰,朝着马婆子,叫道:“快去,快让马文德弄些纸钱元宝来给那孩子烧去,快,快。”
马婆子闻言急急得冲出去了,方沉碧蹙眉看着那神姑,那神姑还不肯作罢,又朝着大夫人道:“蒋宅有难,人人难逃,小少爷跑不掉的,他是第一个,紧接着每个人都要遭灾,谁都躲不掉的。来了,来了,他来了,躲不掉了,来了……”
那神姑突然瞠目,仿若给人卡住了脖子,表情格外骇人。
话音儿刚落,只见床上的蒋璟熙猛地开始扭曲起来,浑身抽搐,手脚勾成奇怪的姿势,仿若是一条被扎了一下的青虫,在床上开始翻搅起来。
大夫人一瞧孙子如此妈呀一声哭开了,几乎是跟方沉碧一起扑向床边,可神姑却是急忙拦住两人,大喊:“不要碰他,让小少爷遭会儿罪才能解脱……”方沉碧闻言彻底恼了,扬手就给了神姑一记耳光,这一巴掌着实用尽了气力,神婆被打得栽倒在一边儿,半晌才醒过味儿来。
“你这是干什么?”神姑恼火。
方沉碧脸色发白,道:“让你躲开。”
方沉碧忙伏□,伸手给儿子掐人中处,这是她仅知的几个急救的措施之一。这下大夫人也傻了眼,她从没见过一向老实的方沉碧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那神姑也不示弱,挥着树条儿指着方沉碧,却是朝着大夫人道:“夫人,您这媳妇可夫克子,看看大少爷,再看看小少爷。大少奶奶的生辰八字我上次就说过了,太硬了,一般人都没法压得住她,这人的魂灵不是我们一起的,也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小少爷本就体弱,禁不起这么克下去了。还有就是,您这媳妇在这府里待不久了,迟早要跟人跑了。”
方沉碧这么一掐,蒋璟熙倒是真的渐渐平息起来,可因为抽搐,闹得孩子一身的汗,连呼吸也急促的不得了,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乍看上去,只觉得是进去的气少,出来的气多。
翠红见了哭得更大声,朝着那神姑骂去:“你少信口开河,我们小少爷才没事。”
方沉碧等不及了,眼下清河县的大夫不管用,她要带着孩子连夜赶到京城去,这么拖下去,怕是蒋璟熙不被烧死也会给烧傻了的。
方沉碧忙起身,慌张的朝翠红道:“帮我好生看着他,喂点糖水少许放些盐进去。记得帕子不要停,一直换下去,我马上就回来。”
翠红哭着应是,也不顾神姑说些什么,大夫人看傻了眼,只是喃喃道:“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方沉碧扭身拎着裙子往外跑,身后神姑大声道:“夫人,您这媳妇管不得,管不住的,你看她那样子,狐媚至极。”说罢掐指一算,煞有其事的道:“她这一去必见命中之人,妇人快快随我去见那人是谁。”
大夫人看了孩子一眼,哪里不由得不信这神姑的一番话,被神姑扯着,连挣扎也没有就跟着出去了。
方沉碧只觉得自己已经六神无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种感觉很怪,好似能预知什么一样,只觉得这次孩子真的要出事了。她越跑越快,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凉得她浑身跟着发抖,昏天黑地的,只剩下自己胸膛里雷震一般的心跳声。她一边跑一边哭,嘴里喃喃道:“璟熙你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在,妈妈陪你。”
穿过一道又一道树林子,一人多高的桂树一丛丛的挡住她视线,她要找到蒋悦然,她带自己的儿子进京看病。
可明明看着很近,为什么跑了这么久还是到不了,前方那处灯火通明,好似就在眼前,可她怎么都到不了似的。
绕过一丛又一丛,她已是气喘吁吁,只觉得血从身体各处一直冲向她的脑袋,眼前愈来愈黑。再一转弯,眼前一道黑影儿,她已是分不清那是什么人是树还是鬼,只是再没力气稳住自己,径直朝那黑影砸过去。
不疼,暖的,方沉碧冲了一下倒过去,不住地打恶心,干呕不止。
“是你?”那冷调子又起,听得方沉碧身上的汗毛又起来了。
(本章完)
61第六十一章
方沉碧挣了挣身子,感觉自己似乎躺在谁人的怀里,再听那声音便是跟着后背一凉,汗毛都起来了。急着忙着的起了身子,只觉得格外尴尬。
裴非不觉如何,倒是摊摊手站在一边儿,好不淡定的看着她略有慌张的样子,笑道:“嫂子千万小心,现下夜里瞧不真切,切莫别伤了自己,那可不好。”
正说着,远处急慌慌走过来一个人,朝着裴非轻声道:“少爷,怎么在这儿?”那人走近,再看方沉碧,饶是惊的一紧,不知道还以为是夜里哪里飘来的女鬼,竟是这么的美,不似真人。
裴非嗯了一声,背着手淡声道:“我这么大的人还怕走丢了不成。”
那人俯了俯身子,有些紧张道:“小的先行过去了,少爷有事了前院去唤我就是。”
裴非眼色一撩,见方沉碧的裙角给树枝刮破了,里面的衬子上渗出淡淡的红色血迹,应是受伤了。裴非超身后挥挥手,那人利落走了。
裴非歪歪脑袋,瞧着方沉碧裙摆,嘴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方沉碧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顿觉尴尬十分,但她现在来不及想这么多,蒋璟熙还在烧到抽搐,她等不及,慌慌张张的道了句:“谢谢公子。”抬脚就往前跑,裴非只觉得异常奇怪,一把扯住方沉碧的胳膊,问:“嫂子何事这么急?可否说说,看我是否可帮些什么?”
方沉碧摇摇头,挣脱裴非的手,一双美眸对上另一双清泠的眼,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不必了,谢过裴公子好意。”裴非见方沉碧的话说到这跟程度,只肯松了手,礼貌的弯了嘴角,道:“嫂子如若有事只管开口就是。”
裴非见此,脑筋一转,觉得方沉碧似乎有什么隐情,便不好再多加阻拦,等着方沉碧打头儿跑开了,他也急忙跟着上前儿去了。
方沉碧就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直往前冲,园子里头的丫头婆子也没见方沉碧什么时候这样慌过,都知道是出了大事儿了。
而那头儿蒋悦然跟几个人正吃兴头儿上,天南海北的也不知说到哪了,几壶好酒下肚,早是云里雾里的分不清个东南西北,见了方沉碧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蒋悦然红着一张俊脸摇摇晃晃的从位置上站起身来,一双俊眼眯了眯,含糊道:“方沉碧,你过来找我?”
卓安见势,忙上前扶了蒋悦然格外担心他又会闹什么事出来,道:“大少奶奶,三少是有点多了。”
方沉碧现下实在没有任何心情,只是疾步走到蒋悦然身前,轻声道:“三少,你且出来一下,这里有些事儿还要你拿主意。”
蒋悦然还拧上了脾气,怎么也不肯跟方沉碧出去,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口齿含糊道:“方沉碧,你也喝一杯,我有话跟你说。”说罢,一屁股栽倒在软靠里头起不来身了。
方沉碧看着蒋悦然的脸,只觉得他是醉的不清,这头儿看来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本想看那头李兰是不是还清醒,可瞧过去时候李兰比蒋悦然醉的还要厉害,早似一滩烂泥一般歪倒在一边儿,睡得打起呼噜来。而另两个人也开始东倒西歪起来,一个捏着酒壶嚷嚷再来几杯,一个用筷子敲着碟子和酒盅,嘴里唱的不知道是什么调。
卓安知晓方沉碧这是有事儿的,忙上前,道:“三少怕是醉的不轻,大少奶奶有事的话吩咐小的做就好。”顿了顿,巡了一圈,有开了口:“原本三少的酒量也是好的,只是今儿说的太过尽兴了,一下子就多了。”
方沉碧分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卓安自然不敢多问,正在这时,裴非进了来,卓安见势,忙道:“裴公子倒是少有的酒量好,现下算得上清醒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卓安摆明了不想往自己和蒋悦然身上揽麻烦事儿,毕竟这方沉碧实在是招惹不起的主儿,但凡跟她瓜葛上总是没有好事儿的。卓安深知这道理,恨不得离得八丈远去。方沉碧也知晓这大半夜的,要是要了车往京城赶去,没有主事儿的人带着必定不行,而现下府里能主事儿的人儿已经没了,蒋悦然李兰都醉成那副模样了,想到这,方沉碧忙转了身儿连一句话也没说,掉头儿就往门外跑,极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