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非一连茫然,这人喝了酒之后却是越发的脸色青白,本来就白面冷色,如今看来,多少有些冰冷的骇人。卓安本来就有些怕他,只觉得这人有些邪门儿,看来冰柱子一样,不是傲慢也不是刻薄,而是疏离,好像自己活在天山顶上,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裴公子?”卓安试探着唤了一声,但见裴非望着方沉碧去的方向出神。
卓安这么一喊,裴非这才调转目光回来,淡淡道:“怎么?”
卓安笑笑,指着蒋悦然和李兰,道:“裴公子不如先行休息吧,这头儿几位爷儿小的安排下人过来都送回自己房间就可了,那裴少这头儿有什么事儿只管跟我说就是。”
裴非聊眉,漫不经心应了声“嗯”,卓安见势,忙出了门儿去找人过来帮忙,再进了屋的时候,只见裴非稳稳当当的坐在位置上品茶,表情不咸不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似乎想出了神儿。
卓安开始腹诽,这方沉碧到底是什么厉害玩意儿修炼成了精,管他是万年挑剔的自家少爷,还是腰缠万贯见多识广的李家大少,还有这个跟天外飞仙不食人间烟火的裴家少爷,都无一例外的对她如此感兴趣。
不知怎么地,红颜祸水四个字灌进卓安的脑袋,卓安扶着烂醉的蒋悦然往门外拖,却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声,这一声虽然微不可闻,可卓安没看到,裴非抬了眼朝他背后看了一看。
还没等出门儿,裴非又凉声道:“你们就不去看看你们大少奶奶到底何事那么着急?”
卓安累得一脸汗,道:“大少奶奶那头儿有人儿伺候,公子且放心。”
见人陆陆续续的走出去,原本热闹的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裴非转而寻思,只觉得似乎方沉碧在这个家里头是有些故事的,并不如一般大少奶奶那么顺风顺水,可越是扑朔迷离的事儿,越能引
起他的好奇心来。
“少爷。”刚刚出现在林子里的男人有回来了,见屋子里没人,贴在裴非耳朵边小声道:“蒋家人应该是去搬救兵了,少爷您看。”
裴非动了动嘴角,像是在笑,可身边的裴谦却觉得自己主子脸上并没有一丝笑容可找,只听几个字蹦出他的嘴:“放心,明日都还出不了河源县,你去查查蒋家大少奶奶的出身,必是个蹊跷。”
裴谦应是,躬身退出房间,那头儿院子里的树影下站着个人,一身黑色袍子,相貌端正,见到裴谦过来,那影子缓缓走出书影,低声道:“主子什么吩咐。”
裴谦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男子,小声道:“方沉碧。”
那黑衣人就似一团雾,说散就散了,一打眼就没了影儿,裴谦左右又看了看,这才返回屋子。
那头,方沉碧顺着原来的小路往自己院子里跑,她要找到马文德,可谁知回了屋子才知道马文德带着人出了府去了。
蒋璟熙还是在哭,只是声音弱了很多,抽搐之后,一双小手僵硬的勾成奇怪的姿势,青筋可见,着实吓坏了大夫人。
神姑站在一边儿不吭声,刚才那一大巴掌的气儿还没消停,蹲在一边正在火盆里烧黄纸,嘴里念念有词,见方沉碧进了门儿,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皮一搭又开始念叨去了。
大夫人抱着孩子一直哄着,可却不见任何效用,可孩子的额头仍旧烧得厉害,本是一点也没退。
“母亲,不能拖了,得把璟熙送京城去瞧病了。”
达夫人也没了主意,瞧着那神姑烧了几捆黄纸下去,什么咒语的也念过了可孩子依旧如刚刚一样,没见什么转好。
“要不再等一下?”大夫人也很是着急。
方沉碧伸手把孩子抱回自己怀里,急道:“母亲,璟熙的病需要看大夫,河源县的大夫已经治不好了,再拖下去我怕是孩子的小命就要没了。”
大夫人也是怕,原本与蒋悦然的同胞哥哥便是这么没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足足烧了七八天,最后浑身都跟着烂,起着一身脓包,淌着脓水,最后鼻子里不断冒出血来,什么都瞧过来,最后还是走了。现下看着蒋璟熙,二十多年前的噩梦就似重演的一般,在大夫人的心头如泼墨一般蔓延开来。
“母亲……”方沉碧央求,大夫人这才醒过神儿来,慌乱道:“我儿人在哪?要他送璟熙过去。”
方沉碧道:“三爷已经醉不醒了。”
大夫人也急得直跺脚:“那可怎么是好?府里可还是由谁能去?”
方沉碧问:“我舅舅在吗?”
大夫人摇头:“他去办悦然的事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方沉碧见此,只想了一瞬,道:“来府上的裴公子应该可以帮忙。”
大夫人寻思了下,不仅心理思忖,以方沉碧的模样来说,男人对她无不喜欢的,至少对于她的相貌来说,绝对是勾人的,怎么容她跟一个陌生男人进京?谁知会不会到时候又惹出麻烦出来?
“母亲,璟熙等不了了。”方沉碧知晓大夫人的顾虑,忙道:“放嬷嬷和方梁陪我一道去吧,这样也有个照应。”
这一时半会儿大夫人还顾及不了那么多,只见怀里的孩子又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嘴角翻出的吐沫里容了血丝进去,原本一张漂亮的小脸扭去的不成样子,大夫人妈呀一声哭开了,忙用帕子给孩子搽脸。
方沉碧看的腿都软了,抱过孩子朝翠红道:“快去收拾些衣物银两,我这就要带孩子连夜进京。”
大夫人早是乱了阵脚,打转问身边儿的马婆子:“手牌在哪?快去支银子,快去。”
马婆子不敢耽误,急急忙忙的摸黑往外跑,另一头儿方梁也跟着翠红一道出去去预备马车了。裴非并不着急方沉碧不找他,等着方梁气喘吁吁进门时候,他的嘴角不易察觉的露了一丝微笑。
“裴公子。”方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裴非端着一本册子正在看,他不慌不忙抬了头,轻声道:“这是要出门去吗?”
“是连夜赶去京城,我家小少爷得了急病儿,这头儿已经看不了了。”
方梁的话多少让裴非有些意外,他知道方沉碧是有事要出门,竟没想到居然是蒋府最珍贵的小少爷发了毛病。裴非话不多说,站起身来,道 :“我这就送他们进京。”
方梁顿时觉得这裴公子真是神算,也不多废话,忙道:“小的这就去收拾出马车出来,待会儿便来接裴公子一道先行。”
夜还很黑,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上了马车,那头儿方梁跟着车夫一道坐在前面,车厢里头坐着裴非,方沉碧和马婆子。蒋璟熙躺在母亲怀里,脸色白成一片,昏睡不醒。
裴非倒是安静,一路上多半是闭目养神,方沉碧脸色有些难看,抱着孩子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马婆子睡不着,包袱里头的东西理了一遍又一遍,要么就是暗自抹泪儿,都想着蒋璟熙才是蒋家唯一的希望,现下这个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孩子也有了毛病,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路就几个时辰下来,方沉碧始终不说一句话,裴非倚着一边有些累了,轻轻起了身,看方沉碧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孩子的脸上,他细细看了再看。
方沉碧的确是天下独一的美,连这般挑剔的自己也不可否认,再想那蒋悦然也是万里挑一的俊俏儿郎,目光再探向方沉碧怀里的孩子,裴非的眼色不禁一深。这孩子……
脑中飞快地转过,更觉得这个蒋家实在是蹊跷的厉害,只是苦于他还没有了解太深,也不好妄下结论,只是这孩子,怎么看去都非常神似蒋悦然。裴非明知自己并没有见过蒋家大少,遂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可不知怎的,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要不,你把孩子放在垫子上,这样你也好休息一下,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你都还没动过。”
裴非声音很小,方沉碧略略困难的抬了头,摇了摇,半晌回了两个字:“不累。”
另一头儿马文德得了大夫人的令拎着灯笼,带着几个人往陈府那头儿赶去。陈府的看门家丁倒是认识,见马文德急冲冲的赶过来,也知晓是大夫人那头儿有事儿了。
陈府老爷陈砼听了贴身儿下人的通报披着衣服忙不迭的来前厅,见马文德张嘴便问:“可是那头儿出了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