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弱小走到强大,以后,也将以更稳定的脚步,去往更遥远更广阔的天空。
而且,也有人用她手心的温度,融化了所有曾经留下的坚冰。
他也是有娘的孩子。
净涪佛身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又继续翻看着他手上的经卷。
贺伟元看见净涪佛身唇边的那条小小弧度,不知为何,原该为净涪佛身在这个时刻弯唇笑而滋生出别的阴暗心思的贺伟元,也想起了更年幼时候的他被护持在娘亲怀里时候的感觉。
那时候日子也艰难,但心却是暖的。
像是心里总有一轮太阳悬着,那暖热的光,散了所有的阴暗和寒凉。
贺伟元也不自觉地弯唇笑了起来。
净羽沙弥刚刚将一段经义的体悟整理了一遍,抬头看一看侧旁,没成想就将贺伟元的那笑看了个正着。
他定定看了一眼贺伟元,又调转了目光看看净涪佛身,最后摸摸头,还低头去看他自己的经卷。
贺伟元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情,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笑开的嘴唇,动作有些愣。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放下手,垂下头,开始耐心而仔细地整理着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所有事情,做出他自己的决定。
他认真考量过,还仔细询问过自己内心,终于拿出了他自己的主意。不过他也没有贸然开口,而是等到净涪佛身将手中经卷从最后一页倒转回到第一页的时候,才觑着空档唤净涪佛身道:“净涪师父。”
净涪佛身抬起眼看他。
那眼睛依旧是平静的,无波的,带着点暖意的。
贺伟元不由得挺直了背梁,极其认真地看着他,“净涪师父,我已经有决定了。”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一旁的净羽沙弥也正将手中的经卷翻过另一页去,忽然听得贺伟元这般说话,瞥了眼过来,插话道:“你说,我们听听。”
贺伟元乖乖地应了一声,道:“我想,将父亲的骨灰带回去,将他与娘亲葬在一起。”
夫妻本就是生同寝死共穴。不论他爹是不是在意这点,他娘确实在意的。在他娘临去之前,她还拉着他的手跟他提起过。所以他爹,得送回去。
至于贺泰宁和坐在皇座上的那位,命债他不会跟他们讨,讨了也没用。
他爹死得心甘情愿,想来也不愿意他替他找一位国君陪葬,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让他们活着。可他爹的这条命不跟他们算,他娘的那条命,他总得替她给讨回来!
那个人逼死他娘,还让他流落在外过得颠沛流离心惊胆颤,他这个受害者,总得要为自己、为他娘吐出那一口怨气!
贺伟元心中已有预案,所以这会儿细说起来,也就很是顺当。
“我听闻,那位也有慈母、爱子?他母亲现在已经是皇太后,荣华无尽,日子过得可真是快活啊?他爱子如今在宫中娇养,满宫的太监宫人伺候簇拥,也是很圆满的了。”
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都没做任何评价,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既能在人子面前逼死人母,那么想来也能尝试一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日渐衰老死亡的滋味的。至于他的爱子……”
在皇家那样的地方,谁又知道这‘爱子’是不是就是真的他‘爱子’呢?
不过贺伟元也没想跟他深究,他盘算的更彻底。
“他那些儿子女儿的,在宫里锦衣玉食地养着,都太娇惯了,这不好。也该让他们体验体验穷苦老百姓的日子,日后才好接过这个国家的担子的,不是?”
净涪佛身无有动静,净羽沙弥却有些沉不住,他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贺伟元看见了,也只道,“请老师放心,我有分寸的。不论原因是什么,他总还没有拿了我的命去。而既然他没真的要了我的命,那我也不会要他孩子们的命。这里头的分寸,我懂的。”
“四年,那些个皇子公主在外头浪荡四年,四年之后,他们会是个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管了。”
净羽沙弥看看他,没再说话。
这样,那边的那位账就算是清了。
或许那位其实不怎么在意他的母亲和孩子,他这般的回礼并不能真的让他痛,贺伟元无所谓地想着,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爹贺宏举,不也一样没为他们娘儿俩心疼过?
至于贺泰宁……
贺伟元转过头去看了那边一直垂目端坐的贺泰宁一眼,回头跟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两人说道,“他其实也没按什么好心。”
别以为贺伟元不知道,那个贺泰宁可是一直都在挑拨着他,要让他对那位生出怨气,想让他对那位做些什么。
他贺泰宁或许不觉得他这样的一个幼童能做些什么,可却不会以为跟在他身侧的净涪师父和净羽老师两人不能做些什么。
他想通过他,利用两位师父。
呵呵……
“他想利用两位师父,”贺伟元顿了一顿,又道,“且我与娘亲的苦难,也有他一半的原因在,所以……”
“既然那位的皇子公主需得离开皇宫在外生活,那两位前太子的儿子,也该是一样的待遇才是。”
没得人家正经的皇子公主受难受苦,他们两个倒还可以在别人的护持下甜甜美美地做些白日美梦的。至于贺泰宁,他该活着。
活着看着被他护得严密的两位小主子怎么过足那四年的日子。
听完贺伟元的这些想法,净羽沙弥问道:“你都想好了,那你要怎么做?”
想法是不错,也确实是将他自己遭遇过的那些原样戳回了那些人的软肋。但光有想法可不够,他还需要有执行的力量。
贺伟元从地上站起,旋身走到净涪佛身近前,重重跪了下去,额头更紧紧地贴着地面,“求净涪师父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