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在此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外边儿才传来脚步声。
来人是个小厮,收伞进来,问道:“大人问你二人哪个说?”
这意思便是说话的那个去,另一个不必去了。
妧妧听完这话,便将手从丫鬟的手中抽出,轻声安慰了秀儿。
“别担心。”
自然是她去说。
此时又到了她安慰丫鬟了。
眼下这场景,这陌生之地,陌生之人,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说不胆怯,不拘谨是不可能的,但妧妧自幼也是受着书香熏陶的姑娘。她平复得了自己,能做到不慌乱,把话说明白,至少面上是端得住的。
她上前了一步,开了口。
“我去。”
小厮应了声,出门为她撑起伞来。
门一开,外头便是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吹得妧妧直哆嗦。
她裹了衣服,自己穿的单薄,那厚实的披风适才淋了雨,几近湿透了,自是不能穿了。
不过罢了。
她倒是当断便断的性子,分得清主次,不纠结这些眼下不重要之事。
那小厮带她去了府上的会客堂。
她到了后进去,里头并不见那高官。
小厮道:“姑娘先在此等一会儿。”
妧妧应声道谢,缓缓一福,而后便就立在了那屋中相候。
这次并未等太久,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窗上映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抬臂高举,撑着伞,一个龙姿凤章,身材颀长。
妧妧知道,是那裴绍来了。
小厮推门,躬身请那高官进来。
他腰杆笔直,负手在后,穿着一袭暗色袍衣,腰扣金带,脸部线条轮廓清晰,肤色很白,很斯文的白净,有着一种冲击视觉一般俊美,让人瞧之心跳加速,不敢逼视。他看上去也很年轻,或是也就二十出头,但却给人一种很深沉老练的感觉,且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
妧妧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若非家逢大祸,她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和这么大的官面对面,自是怕的,但她更怕自己得来了这机会,也没能救得了爹爹。
小姑娘只看了他一眼,便娇柔地跪了下去。
“民女苏妧妧拜见大人。”
那一眼也恰好对上了那高官的目光。
男人居高临下,眼眸落到了她的脸上,继而随着她跪下,垂了眸,朝她打量了去,长睫在眼睑上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
他一言未发,屋中的气氛很冷,让人局促。
半晌,妧妧方才看到那男人动了脚步。
他悠悠地踱步到了椅旁,就近坐了下去,手臂搭在身旁的桌上。
妧妧随着他动,也换了方向,面朝着他,依旧跪着。
这时,她终于听那高官开了口。
“你找本官,有何贵干?”
“是。”
她抬起了头,眼中湿漉漉的,恭敬虔诚地望着他,娇娇糯糯地回答着他的问话。
“回大人,民女为家父伸冤。”
男人不紧不慢地问道:“令尊姓甚名甚,因何事含冤?”
小姑娘认真地回话,“家父姓苏,单名一个衍字,本是礼部正八品司务,是因会试考生舞弊,题卷泄露一案入狱,秋后……问斩,但家父……是清白的……”
她说到此处,控制着控制着,声音还是哽咽了,美目中滚起了泪,嗓子顿时也更柔了几分。
裴绍一言未发,只垂眼睨了睨她,手指在那桌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轻点。
“如何清白?”
小姑娘哽咽道:“家父与此事无半分干系,只是在运送题卷入库之时监过工而已,从未入过卷库,更未碰过题卷。那参与舞弊的考生周冯,虽考前确实去过民女家中,但只是寻常拜见,民女与家母全程都在,听的真切,他只停留了半盏茶的功夫,与家父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绝无半句与会试及题卷相关的话语。民女可以作证,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人命关天,眼下问斩时日就快到了,大人能不能先别杀人,能不能救救家父……”
她越说到后边儿越控制不住,终是落下泪来,那望着那高官的眼神很真挚,语声语气也皆是满满的乞求之态……
她知道他可轻而易举地翻案,只要他点头,她爹爹就能保命,至少能暂时保命,逃过七日后的这劫。
所以她此番相求,成与败天壤之别。
小姑娘含着眼泪,心急如焚又极为痛心,只消一想到从小对她疼爱有加,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她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大人,家父本本分分,兢兢业业,真的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他是冤枉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救救他成么?求求您了,大人……”
少女雪肤花貌,梨花带雨,三千青丝垂至细腰之间,娇柔地跪在那地上,仰着小脸儿,一遍一遍地软语相求,眼神虔诚真挚,像望着救世的活神仙一般望着那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