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杜蘅、杜若的终身都与她不相干,可她受不了杜蘅对她那种待看不看,尴尬别扭的神色。
做妾便低人一等么,眼角子扫到一星一点,都难受?
殊不知,你连妾还做不好呢。
她把胸一挺,絮絮进言。
“奴婢想着,那柳家的小郎君尚未见过元娘子,哪里知道眉高眼低,即便……即便姐妹俩调个个儿,也不妨碍。戏文里不还唱这样事儿吗?做姐姐的跟人私奔,当妹妹的便填个空儿。”
韦氏眼朝着花窗,似笑非笑,静悄悄的不吭声儿。
莲叶又道。
“细帖子虽已换了,两姐妹嘛,就差一岁,八字外头人也不知道。细论起来,二娘子生的美些,他还能不愿意吗?”
韦氏冷笑。
“要说体贴小意儿,侍候得郎主满意,还有谁比得过你呢?倒不如送你去吧。伺候贵人自然强过伺候你那没前途的郎主,也不枉你满心里许多筹谋。”
莲叶张了张嘴没再说话,韦氏闭目念起佛号。
杜若与杜有邻闹了一场,脸上红肿血丝夹杂,披头散发回了房,海桐看见吓了一跳,心疼不已,忙端了滚水,取药物,拿条软帕子替她轻轻擦拭。
“郎主竟舍得下这狠手?打就打了,怎么脸都划破了。”
杜若没好气儿道,“我自己划的。”
“啊?”
海桐把着她脸细看,伤口又浅又长,瞧着虽然吓人,估摸两三天就长好了,才放心。
“你也真是,平常刮破点儿油皮都要嚷嚷,倒能狠心往自己脸上下手。”
“不闹,阿耶以为我是蒙了眼的蠢驴,由着他任意驱使。”
海桐一听便知杜若刁滑,没吃大亏,遂问,“眼下郎主怎么说呢?”
杜若叹气道,“我也舍不得以死明志,只有先耗着吧。”
她拿粉厚厚盖了伤处,重新梳妆了便去正房。
杜有邻、阿姐和思晦都已坐定,圆桌旁留着位置。
杜若低头过去坐下。
思晦小小孩童,生就一张酷似乃父的方脸,穿湖蓝地小团花圆领袍,头上扎了五色发辫。
杜蘅正兴致勃勃。
“今日东市来了个行商,没有铺子,就在大街上摆开包袱表演幻术,一会儿变出哈密瓜,一会儿变出西瓜,思晦看得呆了,故而回来的晚些,只安排了汤锅子,灶下还有古楼子。若儿,方才海桐说你去了忠王府?”
杜若点点头,勉强笑道,“英芙姐姐有孕,去看看她。”
杜有邻原本板着脸生闷气,听得此言大喜。
“英芙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这便是忠王的嫡子了!哎呀,可惜舅哥走的早,不然真当去贺他才是。”
他啧啧连声,去旁边柜上取了酒盏自斟自饮。
“从前你们还小,我便说英芙是个好的,端庄大方,待人最是和气不过,福气只怕比青芙还大。如今果然嘛!欸,她那个庶妹去岁嫁了鄂王做正妃。若儿,改日你也当去鄂王府认认门子。”
其实韦英芙的父亲与韦氏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妹,历来在京外做官,全靠杜有邻三节六礼,硬要贴上去喊一声舅哥,两家才有来往。
这些事从前杜若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如今回头细想,原来埋了好长的伏笔。
见阿耶沾沾自喜的模样,她心底恼得很,只淡淡应道。
“英芙一向同十六娘不睦,儿怎好去戳她的眼窝子。”
杜有邻皱眉。
“人家娘家的恩恩怨怨,与你什么相干。十六娘如今也是亲王正妃,与英芙平起平坐。若儿,咱们家须得一样礼敬,不要分出彼此。”
思晦奇问,“二姐竟识得王妃吗?呀,王府是不是同大慈恩寺一般辉煌?”
小弟如此懵懂,杜若伸手摸他头顶许诺。
“你若乖乖的,下次便带你同去。”
“咱们正经亲戚,多走动走动才好。”杜有邻忙跟上一句。
杜蘅接过酒壶。
“若儿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若能提携阿耶就好了。”
“今日这汤好香,又是什么讲头?”杜若岔开话题。
杜蘅向来安排厨房琐事,板起指头细数。
“这是向左邻温郎官家讨的方子,用鸡汤做底,将羊肉细细片来,再切几样萝卜莲藕。上桌先喝汤,待香气熬出来以后加菜蔬,只略烫烫就好,吃个半生半熟的脆劲儿。”
杜若盛了热汤奉于阿耶,再给杜蘅,然后思晦,最后在自己面前满上一碗,方才笑道。
“阿姐贤淑,未来姐夫好福气。”
“我有姐夫了?”思晦大喊了一声,个头虽小,嗓门儿却大。
杜蘅羞得满脸通红,站起来拧杜若脸颊。
“你这张嘴!一时半刻也闲不得!”
“难怪菜园子里两只大雁!”思晦道。
杜蘅急得双手捂住面孔,低声娇叱。
杜有邻原本还想再问王府之事,见长女娇羞模样不禁哑然,半晌方道,“男婚女嫁本是人之常情,蘅儿何不大方些?”
不想一向温婉自抑的杜蘅听到这句越发不耐,站起来跺脚,竟飞奔了出去。
思晦顿时大叫。
“啊呀!长姐去向阿娘告状了!二姐你快躲到我房里。”
杜若大笑,思晦扭着阿耶问东问西,偏他心不在焉。
杜若哄劝半日,逗思晦吃了许多,又等婆子收拾碗碟,抬眼见阿耶目光炯炯,抢先道。
“儿去陪伴阿娘。”
杜有邻只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