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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华 第242节(1 / 2)

她本来就不喜欢说话,更别说现在这种时候,自然更是惜字如金。若不是徐乐与她亦有默契,只怕也听不懂其在说什么。

李草鞋所部发起偷袭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天已然到了傍晚很快就会彻底黑下来。步离当然不怕黑,徐乐也不在乎黑暗。只是一旦天黑失去光线,韩家兄弟想要找到徐乐就更为艰难。大家总共只有四个人,若是彼此失散了,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提醒徐乐别管自己,先去寻些柴禾生火,以火光吸引韩家兄弟前来汇合。若是水寇发现火光寻来,也不是坏事。徐乐窝了一肚子火,又心疼步离的遭遇,若是有水寇来正好砍瓜切菜杀个痛快,一解心头之恨。

岸边点起了三堆篝火,徐乐、步离两人并未在火边烤火取暖烤干衣服,而是躲进了树丛里隐蔽身形。毕竟不知道谁会寻着火头找过来,万一吃了冷箭实在划不来。两人都是隐匿行迹的好手,加上夜色遮护,就算是成群结队的士兵从他们面前走过也未必能发现,水上来的人就更不可能看到他们。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光景,果然看倒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爬上岸,向着火堆处搜寻而来。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以眼神确认对方的判断没错,随后徐乐从树丛里探出身形,低声喝了一句:“小六!”

从水里钻出来的正是韩小六,他的状态看上去比步离强不了多少,脸色灰白嘴唇青紫,人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二目红肿,一看就知是哭了许久。徐乐的心再次收紧,一把抓住韩小六问道:“韩大出了什么事?”

徐乐很清楚小六的性情,别看其年纪小,却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哪怕是战阵上受伤乃至几次死里逃生,也不曾叫苦退缩,更不会学妇人一般哭天抹泪。能让他难过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韩约出事了。再加上只看到小六上岸没看到韩约身影,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不测。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韩约已经被汉水吞噬,若果真如此,哪怕日后自己把水贼尽数诛灭,幕后主使之人千刀万剐也没用,这份遗憾穷自己一生时间,也没办法弥补。

对他而言,韩约乃是手足一般的存在,虽为异姓情同兄弟,其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损失的不是个战场拍档,而是骨肉至亲。固然在战场上,没办法做到样样俱到保护每个人安全,可是不代表不会难过。因此他大瞪着眼睛紧盯着小六不放,如果其真说出那个令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徐乐只怕会当场吐血晕厥。

“大……大兄被那伙水匪捉去了!十几把挠钩,把大兄钩得遍体鳞伤,我在那里看着,却什么忙都帮不上。郎君,我是不是无用得废物?若不是你和大兄护着我,我早就死了,是不是这样?大兄他……流了好多血!”

说到这里韩小六声音哽咽,显然又要放声嚎啕,徐乐却不容他哭出来立刻追问道:“他们只是捉了韩大不曾伤他性命是不是?现在往哪里去了?”

韩小六先是摇摇头,随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只是看到他们奔着上游走,至于去哪实在不知。”

徐乐长出了一口气,身子再次放松下来。望着韩小六那副难过样子,步离轻声说了一句:“你是好汉。”随后又没了声音。

韩小六耳聪目明,小狼女这句话没能瞒住他,他摇摇头语气越发哽咽,随时都可能痛哭出声:“世上哪有看着大兄被人钩得满身是血,自己什么都不敢做的好汉?我是个没用的孬种,平日里总以为自己很厉害,直遇到阵仗才知道自己没一点用。我躲在水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出,生怕被贼徒们发现。若是乐郎君遇到那等情形,定然一刀一个把他们全都斩杀干净,我就只能看着他们捉走大兄。说到底都是我本领不好,是我害了兄长。”

徐乐拍了拍韩小六的肩膀,神色严肃道:“步离说得对,你是个好汉,这话不是安抚而是实言。也不用和那些酒囊饭袋比,就是玄甲骑里,你也是最出色的好汉。谁不知道咱们小六神射功夫全军少有对手,便是梁亥特部那些猎狐人,也佩服你的射术。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有这份本事?你若是无用之人,那其他人又算什么?至于方才那等情形,你不动手并无错处。你活着回来才能让我知道情形,找机会救出韩大。若是逞匹夫之勇把自己搭进去,那我又该怎么救人?”

“可是我大兄……”

“你尽管放心,我担保韩大无事。”徐乐说得极为笃定,让韩小六也有了些许疑惑。从语气以及神色看,乐郎君不像是用假话安慰自己,而是陈述事实。他搞不清楚到底为何,只能眼巴巴看着徐乐,等对方为自己解释。

徐乐见他不再哭,也就继续分说道:“他们若要杀大郎,就不用挠钩了,直接乱枪齐搠,韩大就是有九条命也立刻了账。再不然捉了之后予以加害,韩大也是死路一条。可是他们并没做这些事,足见他们至少不会在眼下杀人。只要我们救人及时,就能把人命夺下来!”

小六对徐乐素来信如神明,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便也不再哭,把心思都放在了徐乐的言语中。听他这般说,小六也明白过来:“郎君的意思是他们要从大兄口内打问消息,所以暂时不会杀他?可是他们能从大兄口内问些什么?大兄知道的事,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是冲着咱们四个来的,至于那商船还有上面的人,无非是受了池鱼之殃。用一条五牙战船对付我们,咱们的面子倒是不小!不过既然连这等巨舰都开出来,就证明他们志在必得,已经没了退路。我们不死,他们谁也别想活。这伙所谓的盗匪中想必有厉害人物,发现我们几个并未被害,所以想抓个人问问究竟,查出我们的下落。韩大是个好汉子……这等时候好汉子就注定要受些皮肉之苦,不过只要救得及,他肯定不会死!咱们明天一早就去救人,小六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韩大有什么闪失!”

小六的神色先是一阵兴奋,但是随后又变回沮丧模样:“乐郎君的手段高明,自然可以救人。可是总得知道人在哪,才能想办法救。再说我们现在连船都没有,又怎么追得上他们?”

徐乐神色从容语气也极为淡定:“那么大一艘五牙船,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就消失不见。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用那么一条大船。有这么明显的线索,不愁找不到这伙贼徒,也不愁找不到韩大。至于船你也不用急,汉水在此怎会无船?多些耐心,很快就能找到船只渡咱们。”

第六百一十六章 南行(九)

直到次日清晨,徐乐一行人才开始观察自己所在的位置。这是汉水边缘一处无名的荒野,方圆十几里内都找不到人烟,也不适合船只停泊。也正因为此,昨天晚上他们在此生火只引来了小六,并未引来其他人。这倒是方便三人行事,可是想要找船就有些吃力。天下大乱战火四起,本就不利于商贾贸易。更何况现在盗贼蜂起,行船走马都不安全。除了少数有力的大商贾外,大多数商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做生意,水面上船只不多。何况就算有船出行,也未必会把徐乐一行人带上。毕竟这里不是渡口也不是停船之地,船只没必要停靠。任徐乐武艺再高,也不能从陆地直接跳到船上,强迫船家靠岸把自己这些人接上去。至于让人在岸边求救,这也同样不是办法。乱世中人心险恶,哪怕是步离这种异域美人,也终究不如性命重要。大家人心隔肚皮,不知对方根底,怎敢随便把陌生人请到自己船上。小半天过去,水面上一共只过了三条船,并没有一条船有停靠搭载众人的意思。步离在林中摘了些无名野果,虽然酸涩难咽,但好歹可以勉强充饥。一行人落水逃生时,身上带着兵器和少量盘缠,徐乐身上还带着李渊写给杨广的书信,为防不测书信外面特意用油纸包裹以防被水打湿,现如今看来也是白费力气,这封书信已经不成样子。好在唐国公的信物还在,能够证明徐乐等人身份。几个人跳水逃生时都没顾上带干粮,偏又都是一顿不吃就难以承受的大肚汉,这时候顾不上食物口味,都要先吃下去再说。小六费力地吞咽着野果,眼眶又有些发红:“乐郎君手段再厉害,也总不能变出条船来。若是总没有船载咱们,也别说救大兄,就是我们自己都不知该怎样才好!都怪那幕后主使之人,若是让我寻着他,非把他拨皮抽筋不可!”

徐乐看看小六:“怎么?你知道是谁指使那些水寇的?”

“看郎君说的,我又不傻!知道咱们此番出使之人虽然不少,可是有胆子有手段做这事的可没几个。这里面还要除去几个根本没必要下手的,最后剩的人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大兄早就说过,身为武人就得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不管自己武艺如何,只要上了战场,命就由不得自己作主。大兄为郎君而死亦是心甘情愿,不管死在敌兵手里还是水寇手里,也没什么分别。不过那幕后主使之人先是派了人用五牙舟来对付咱们,又故意让水上的船只不许载我们,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不管他是何等身份,我都要亲手结果他的命!哪怕是同归于尽也没关系!“徐乐哼了一声:“若是韩大有个三长两短,不用你动手,我自会结果他。王仁恭也是世家子,照样被我斩了首级,他又能怎样?不过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这滔滔汉水船只往来,非人力所能截断。不管那位有多少手段,又有多重的权柄,都不可能截断南北水运,更不可能让船只不载我们几个。一会我们几个就向前走,只要到了渡头,就能找到船。不过我总觉得,我们几个在这里,一样可以找到船只载我们,不信就试试看。”

他话音未落,却见韩小六指着远方道:“郎君你看,信号!”徐乐为了防范船只驶过未能发现,也防范着有人偷袭,吃饭的时候也是分开进行。小狼女自己采果子时已经吃了半饱,这时候便猫在草丛里边吃边警戒,一旦发现异常可以及时通报。韩小六一边和徐乐交谈一边看着岸边,也是发现了信号之后及时提醒徐乐。

步离发出的信号,证明有人过来了,提醒两人做好准备。徐乐与小六对视一眼,随后各自钻入草丛中,朝步离所在位置迅速靠近。虽说现在大家都盼着船来,可是来的船未必就是自己人。昨天的对头可是开着五牙船来杀自己一行四人的,显然不是什么小角色。而且从他们生擒韩约的举动看,显然对自己一行人的首级志在必得。只要发现自己这些人还活着,多半就会穷追不舍。这里既不是渡口也不是停船所在,一般人不会随便靠近。如果真有人过来,便要先看看是敌是友再做决断。等到两人赶到草丛时,见小狼女已经抽出双匕紧握在手,身形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就像是一条随时准备跳出去捕食的小狼。只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来得自然是对头。借着草丛遮掩两人向外看去,只见远处有四条大汉手中提着直刀正在小心翼翼地搜寻着什么。距离他们不远处,则是几个持短矛的汉子四下观望警戒。再远些的位置,乃是六七个射士张弓搭箭,显然是准备一旦发现有异动,就开弓放箭杀伤对手。所有人身上都裹着战袍,其中还有几个人身上穿着皮甲。他们的衣甲战袍基本是仿隋军制式,但是看他们神色动作以及此时的举动就知道,这些所谓隋军就是昨天驾五牙舟攻击自己一行人的水匪。现在他们搜寻的目标也是自己三人,显然是准备一网打尽。徐乐之所以如此笃定,便是因为他故意留下了昨晚点火发信号之后的灰烬。这些水匪手段不弱,若是非要找到自己这些人不可,就一定会发现那些痕迹,接下来自然是上岸搜寻。不过徐乐这个陷阱设得也颇为隐蔽,粗心的盗匪肯定发现不了那些破绽,反倒不会上当。能被这个陷阱所引诱者必然是经验老到心思缜密之人,这种人也注定不好对付。现在只看他们的举动就知道,必然受过战阵操练,其中还混有身经百战老卒,属于难啃的骨头。哪怕人数不多,也不容易应付。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韩小六一见这伙人就先红了眼。他的弓箭虽然背了出来,可是在水中雕翎损失大半,弓也受了潮,如今还没有晾干,力道不足不能伤敌。要想和对方厮杀,就只能奋短兵近身白刃。小六乃是军中少有的神射手,一弓在手十几个人都未必能近身。可是他年岁尚幼身小力弱,近身搏斗向来是短板。饶是他自幼随兄长、徐乐乃至徐敢练武招数精熟,可是力气不足总归是短板。对手若是一力降十会,不管不顾冲过来蛮打,小六依旧招架不住。和这种精锐士兵近战厮并绝非明智之选。不过小六这时已经顾不上这许多,咬牙切齿就要扑出去厮杀,却被徐乐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急得他直朝徐乐瞪眼。身体也挣扎着,希望徐乐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赶紧把手松开。“慌什么?他们既然上了岸,就一个也别想逃!若是走了一个贼子,我就把头赔给你。”徐乐在小六耳边小声嘀咕着:“不管是找韩大还是离开这,都得着落在这些人身上,且不可操之过急。打了这么久的仗,难道还没学会行伍里的手段?打仗不能一味发蛮,该用脑子时候就得用。一切交给我,你好生听令就是。“他在韩小六耳边嘀咕几句什么,小六的眼神渐渐变得平和,下意识地附和点头。步离把两柄匕首交到左手,右手从身上又摸出一把匕首递到小六面前,低声说道:“你没力气。“小六明白,步离是说自己没力气,使直刀不如用匕首方便。这匕首乃是李世民托巧匠打造的,步离却并不喜欢,之前一直用罗敦阿爷馈赠的那两口匕首。这回进了长安,从武库中找到两口真正的百炼宝刀,步离欢喜得如同个孩子,除了徐乐谁也休想碰那对匕首一下,这两口匕首也成了她交战的利器。

李世民所赠匕首作为备用的武器护身,一般不会动用。饶是如此,对于武人来说战场上兵器也是半条命,这时候肯送给小六也是好大面子。知道突厥人规矩以及步离习惯的小六,并未因为那一句没力气生气,反倒是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朝步离点点头,一把接过匕首,把匕首衔在口中,手脚并用悄悄向远处爬去。徐乐看着小六背影点点头,又朝步离使个眼色,指着那些正在搜寻动静的汉子,比了几个手势给步离看,步离朝徐乐点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开始向两个方向移动。过了片刻之后,一名射士忽然发现蹊跷,二话不说朝着森林内就射去一箭,随后便有几个射士跟着把箭射过去。也就在同时,在那几条持直刀大汉身侧,看似再正常不过的草丛中,一条如同猛虎般地大汉陡然跳出,手中直刀化作一道白虹,朝着面前汉子劈过去。被供给的大汉乃是个小头目,身上穿着半领皮甲,手中提着直刀,平日也是袍泽中有名的悍勇之人。可是此时这些都没用处,来人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这名大汉的本事根本来不及防卫。百忙之中后退一步,刚想要举刀招架还击,就觉得胸前一阵冰凉,紧接着整个人就没了气力与知觉。一团血雾炸开,这名大汉身上的皮甲半点作用都没起到就被来人一刀划开。同时被划开的还有这大汉的皮肉以及小半个身子。伴随着血雾升起,这大汉从右肩到左边肋骨之下,半截身体分离、脱落,鲜血狂喷。大汉直到死时,都没发觉自己已经死了,眼神中充满了错愕与不甘。

其他人同样惊愕万分,素来能战的袍泽,在全副武装之下,居然接不住来人一刀就至毙命。来人是多好的武艺,又是多快的速度,多大的气力?好一口宝刀!好一个很辣刀客!

第六百一十七章 南行(十)

从草丛中跳出发动偷袭的自然是徐乐。这是战阵搏命,不是比武较量,自然不需要通名道姓,更不必等对手拉开架势做好准备再行动手。身为一军主将,不光要武艺高强,头脑反应临阵判断哪样都不能马虎。别看现在双方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人,徐乐一行更是只有区区三人,但是这番袭击依旧是兵法与谋略的展现,并非一味以力取胜。徐乐这一刀不是乱砍的,他早就注意到,四个持直刀的汉子里,只有目标穿着皮甲。从穿戴判断,此人多半就是头目之属。擒贼先擒王,更何况眼下敌众我寡,更要先杀掉几个首领,其他人才好对付。他所用的正是自执必贺手中夺来的宝刀,此刀来自以冶炼打造善制名剑著称的吴越之地,花费了执必家好大一笔财货,其锋锐自然不同等闲。固然达不到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地步,相去也不甚远。再加上徐乐那一身过人气力外加出神入化的刀法,把人一刀两截也就不足为怪。其他三条大汉见头目被杀虽然慌乱,但是并没有溃逃,不约而同后退一步,同时把直刀高高举起。直到这时三人才互相对望,确定自己的袍泽还活着。单这反应速度以及处置方式,就远比时下大多数鹰扬兵来得出色。不过在徐乐的手段面前,仅仅这点本领还不足以自保。他一刀得手更不留情,身形如闪电般扑向这三人,手中直刀化作一道夺命白虹,劈头盖脸向三人猛攻。那三条汉子虽然也是惯用直刀的悍卒,可是距离战将还有一定差距,更何况和这种超等斗将较量?眨眼之间又有一人被砍翻在地,仅剩两人不住后退勉强招架。这伙人自然是谢用之的手下。他虽然活捉了韩约,但并未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通过核对尸体外加韩约这个俘虏,谢用之可以确定一点:自己要杀的人都还活着,且从常理估算,徐乐一行距离自己所在并不太远。本来以他的想法,就该驾驶五牙战船继续追杀下去,直到把几个人尽数斩杀才罢休。可是不等他这边动身,谢家已经派人传令,五牙战船必须马上驶回鹦鹉洲藏匿,立刻动身不容迟延。主家态度严肃口气强硬,谢用之不敢当作儿戏。再说主家既传令杀徐乐又紧急收兵,想必是得到消息,有官军要来围剿。五牙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靠一条船就抵挡沿江水师。是以只能带兵连夜行船退归汉阳,同时派了这支人马乘小船顺流而下搜寻徐乐等人踪迹,一旦发现立刻斩杀。这队人马人数不多,却是谢家部曲中能杀善战的硬手,更是练就合击阵战的本事。乌衣谢家底蕴深厚,哪怕家业衰败也终究有余荫护佑子孙。昔日赫赫有名的北府军操练之法大半失传,不过谢家还保留着其中几分手段教训部曲。短矛、直刀外加弓箭互相配合,便是当年北府军的手段之一。昔日南北交锋时,北府兵卒靠着这种战术,可以和北地勇将一战。今日的谢家部曲战力自然不能和北府兵相比,不过徐乐等人人数既少,也缺乏长兵、甲胄、战马等物,本事也要打几分折扣。再说从韩约的表现看,北人不管再如何骁勇,到了水里都要砍掉大半道行。徐乐等人既然是乡党,想必在水里的表现也差不多。一晚上光景,不足以让软脚虾恢复如初,战力也不能和平日相提并论。正是有着这份自信,这些汉子才敢于在发现踪迹后上岸搜杀,不料徐乐的本事以及谋略远超估算,动手之下立刻吃了大亏。终究是按着北府军操法练出来的劲旅,在他们身上还能看到这支汉家强兵的些许残影,哪怕交战不利也不至于马上逃散。眼看直刀手不敌,几个持短矛的汉子立刻快步冲上,手中短矛朝着徐乐递出。一寸长、一寸强!短矛的长度终究在直刀之上,他们彼此之间配合多时,虽说眼下没有盾牌,但是对手也不过是一个人且没有弓箭。短矛手只管放手捅刺,直刀手调整过来寻机进攻,再加上射士的冷箭,一样可以杀死战将。

这种想法不能算错误,只不过他们忽略了一点,从一开始他们的对手就不是一个人!草叶声陡然响起,就在几名射士方才用箭射去的地方,一条娇小的身影冲天而起,朝着一名短矛手飞扑而去。阳光下只见寒芒一闪即逝,那名短矛手脖颈处依然鲜血狂飙。这名袭击者一击得手并不停留,已经挥舞着两柄百炼匕首朝下一名短矛手扑去。此时弓弦声响,刚刚反应过来的射士开弓放箭,可是箭矢全都射在了那倒霉的被袭击者身上,利箭穿透了他身上的皮甲,将尸体牢牢钉在地上,对于突然出现的步离并未造成任何损伤。和徐乐一样,步离选择的也是短矛手里面的披甲者。以她的手段,根本不会被射士发现破绽。方才无非是故意制造声响吸引敌人注意方便徐乐攻击,等到所有人的精神都被徐乐领过去,她才突然出手发起偷袭。一寸短、一寸险。匕首这类短兵不是沙场兵器,正常情况下,持匕首之人纵然武艺厉害一些,也敌不过受过正规训练的官军矛手。可是一旦被持匕首者近身,强弱殊势,便是持矛者处于劣势。何况步离所学乃是真正意义的杀人手段,没有什么虚假花招,出手就是要人性命,此时她占了先手自然不会留情。眨眼之间四名矛手也倒下一半,剩下的两个矛手紧握短矛,却不知该刺向前面的徐乐还是身后的步离。他们此时不得不承认,自己八个人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包围了,腹背受敌无从招架。这不是人数多寡的比较,而是战力的差距,如果射士再不出手,用不了一时三刻,自己这几个人也活不成。谢家部曲之间自然要守望相助,何况现在是大家一起对付徐乐,不可能见死不救。射士之所以不放箭,固然是因为步离、徐乐动作太快,他们无从瞄准无法放箭。更要命的是,他们自己也自身难保。徐乐和小狼女的偷袭,本就打了个措手不及,让这些射士仓促间失去准头。眼看袍泽接连阵亡更是心慌意乱,就在他们仓促着试图瞄准之时,特意绕了远路,以四肢爬行的小六也来到了预设地点,朝这些射士发起攻击。

他的匕首甩出,一刀便射中了一名射士的面门。不过他力气小,这一刀不足以致命。被击中的射士发出阵阵惨叫,用手捂着面门不放,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其实这一击的效果远不如徐乐、步离。可是两人之前接连出手杀人,给射士造成的压力太大,以至于以为突然杀出来的也是这等煞星。袍泽未死也慌了手脚,有人慌忙搭箭拉弓,有的却弃了弓箭,伸手拔出短兵准备肉搏。

小六就在此时滚地而出,直刀斩向一名射士的腿,就在这名射士倒退之时,他也一个就地翻滚退入草丛。两名射士连忙朝他放箭,可是慌乱之间全无准头,两支箭不知飞到哪里去。射士的头目此时才发觉不对,大叫道:“别管他,对付那两人要紧!”可惜此时明悟,已然来不及了。就在小六与射士们周旋的当口,徐乐已经解决了另外两名直刀手,又把一名短矛手的兵器砍断,把两人交给步离对付,举刀朝射士所在猛冲而去。当这些射士意识到不妙时,夺命阎王已经到了面前。射士头目带着几个人向后退,试图拉开距离,继续发挥弓箭的作用。另外几名射士则咬着牙举刀前冲,准备用自己的命为袍泽争取放箭的机会。果然,就在他们冲出之时,耳畔当真传来了弓弦松动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只不过这声惨叫并非来自面前徐乐,而是来自身后袍泽,一名持弓的射士后心中了一箭惨叫着倒地。韩小六的身影在丛林中出现,一手持弓一手搭箭大喝道:“你家阿爷如今有了弓箭,谁还敢与我较量?”他方才滚地出刀砍人,除了给徐乐争取时间外,便是为自己夺一张弓来。小六大半本事都在射术上,弓软无力便等于废了他一只手。此刻持弓在手,胆气立刻便足壮起来。加上他担心兄长安危,出手更不留情,说话间利箭连发,又将两名持弓者射杀倒地。虽然这几名持弓者亦是谢家部曲里出色射士,可是和小六相比,相差太过悬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徐乐断喝一声:“住手!”喝止了小六的行动,随后用一双虎目瞪着剩下的几个射士道:“放下兵器,还能留一条活命。若是活腻的,便只管来徐某刀下领死!”步离这时也已然结果了那两个矛手,手中拿着匕首来到了另一侧,与徐乐、韩小六互成犄角之势。那名带队的射士头目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才是对方眼里的猎物。他吞了口唾沫,艰难地问道:“那些痕迹是你故意留下的?”徐乐哼了一声并未作答,步离小脸紧绷眼神中满是杀气,小六一语不发,只是把弓拉满。双方就这么僵持了片刻,那名射士头目颓然地丢下手中弓箭,随后对部下道:“丢了兵器吧!打下去也是个死,不如用我一条命,给你们换条活路。这几年大家过得本就艰难,犯不上再为了主家让家里老婆孩子失掉顶梁柱。家主不仁在先,也怪不得我不义!”

第六百一十八章 南行(十一)

五牙战船行于水上,遍体鳞伤的韩约被五花大绑在桅杆上,口内还塞着一团破布。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小门神”,此时则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衣衫多有破损之处,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头低垂着双眼紧闭,已然晕厥过去。

在他身旁,四个身强力壮的谢家私兵手提短刀团团围住,两眼紧盯着韩约不放。谢用之早就交待过,别看这大汉眼下一副有气无力样子,依旧是头猛虎不可轻视。哪怕如今身受重伤,依旧随时可能挣脱绳索伤人。必须有专人昼夜看守,稍有异动便要当场斩杀。

李草鞋则不管这些,只顾和自己那些一起落草的伴当在甲板上看着晾晒的绢帛傻笑,于其他的根本不在意。虽然四周有谢家部曲看管,谁也无法偷拿,可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看着这些财帛,心里就觉得快意。

谢家家业衰败,很多时候还得仰赖这支部曲所得财物反哺,可世家总归是世家,起码的脸面还是要的。他们这次做得乃是亡命勾当,赚来的搏命钱主家不好多要。按照正常处理,所得财货理应分给一干部下,这批绢帛人人有份,纵然多寡不一,或多或少都能分润几分。

李草鞋等人盘算着能分到自己头上的数字,个个笑得合不拢嘴。除了贪财短视之外,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次虽然招惹了唐国公,但是毕竟没真的杀死使者,不至于结成死仇。久闻唐国公为人宽厚,或许懒得和自己这些小人计较也未可知。

就算他真的想要动手也不是朝夕之间的事,从调查到发现自己这些人所在再到出手,总需要一段时间。大家大可利用这段时间逃之夭夭,天大地大,只要手里有钱哪里不能去?日后寻个其他所在落草,谢家也好李家也罢,总不见得能掐会算还能找到自己这几个小人物。这些绢帛对他们来说就是活下去的指望,自然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上面,于其他人或事都无从顾及,乃至谢用之以及其他部曲中重要人物悄然离开都未曾发现。

船舱内,谢用之等人团团而坐,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不同于李草鞋那些水寇,这些人都是谢家忠心耿耿的奴仆,为了主家不惜牺牲自己性命,于财货看得并不重。虽然此番缴获甚多,可是并没有逮到徐乐,对他们来说便是大败,谁的心里都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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