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岁醒了有一阵,坐在紧闭的窗旁发愣,天还很寒凉,殿内烧着地龙,暨微坐在司空岁身边,看得长明过来,心弦一下紧绷。
姬神月与长孙曜立在里外殿分隔的殿门处,暨微想起半夜里的事,不敢离开司空岁身侧,所幸看得长孙曜示意,知道他不必离开,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便又往稍远些的矮凳上坐着,注意着长明和司空岁。
两人的情绪似乎都稳定了许多,但暨微却觉出一种异样的带着苦涩的情绪环绕在二人之间。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似乎是想靠近,又不该靠近,又或者是有什么令两人无法再像从前那般。
暨微心底揪起来,那样的话从司空岁嘴中说出来,两人又如何能再想从前……
两人相坐无言,沉默了很久很久,长明微微启唇,但先开口的却是司空岁。
“长琊发生了什么?是谁在你身上种下了殒心蛊?”
司空岁的眼睛一直都是赤红的。
他知道既然到要用同生蛊……生死蛊,那必定是殒心蛊母蛊完全碎裂,只能强行取蛊。
长明应该是知道的,她应该是知道司空岁会问她的,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好似说不出。
她望着司空岁,许久没有说话。
两人总是沉默着。
她不说话,他便望着她,等着。
“藏匿椋县长琊的南楚遗族挟我至长琊,以一张旧画——画上人同我生得一模一样,他们说那是南楚末帝的宠妃,是我的生母,以此认我为南楚皇女,我不喜那些人,同他们动了手。”
司空岁赤红的眼眸骤然一颤。
“那颗殒心蛊是一个自称南楚太后的妇人在我身上种下的。”
司空岁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剜心似的一抽一抽地痛,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在她被南楚遗族挟在长琊的时候,是他和长孙无境联手杀长孙曜的时候。
“师父不要想。”长明蓦地紧攥住衣摆,气息微微颤,“我把那些人都杀了,我没有受那些人的气,他们的话我也没有信一个字。”
司空岁的手到底还是没有探向长明,缓慢而僵硬地垂落在身侧:“……那人绝不会是衮氏,二十一年前,我便于楚宫将衮氏腰斩。”
长明一怔,又听他问。
“那张旧画?”
她声音发哑:“……验过了,画是二十几年前的旧画,南楚末帝落款造假。”
司空岁滞了许久。
“……见过殿下的人并不多,如果认得殿下,我许也会知道冒认衮氏者是谁。”司空岁知道既然能画出姜昼吾,又以此来欺骗长明,那个人必定知道姜昼吾的身份,但姜昼吾上战场时,都以鬼面覆面,见过姜昼吾的南楚人应是南楚军方有关之人。
司空岁说完便又沉默下来,两人又一阵没说话,暨微身子略微动了动,想起身过去,却冷不防又听得长明开口。
“我听过一些赵……赵姜皇太子的事。”
暨微沉重的身体又再次落了回去,他听到长明称姜昼吾为赵姜皇太子,明白长明还没有从这件事中缓过来,一个从没有在自己人生中出现过的母亲,对于她来说,许还是陌生而遥远,但长明提起来,他似乎也能猜到长明会问一些什么。
司空岁望着她,等她将话说完。
“你们为什么会输给南楚?姜是因长琊一战受了重伤……才需同生蛊续命?”她曾听长孙曜说过,赵姜输给南楚是很有些莫名的,以姜昼吾来说,绝不该是那样的结果才对。
这也是暨微想不明白的,当时的大赵若输给大周是很有可能的,但输给南楚很是诡异。
“……九州山河地脉图。”
暨微猛地一颤。
长明能觉到司空岁说这话时有一种极其不愿回想的痛苦,看司空岁这般,她很后悔问起这件事。
“我们还是……”她想岔开话,看到不远处的暨微,正想借口让暨微再给司空岁请脉以此将这个话题岔过去,司空岁的声音却已经再次响起。
“赤虎营主将单复仪勾结南楚窃取大赵九州山河地脉图叛逃,南楚以九州山河地脉图挖穿长琊毒脉……赵军因长琊毒瘴陷入幻像自相残杀……南楚联合擦木部围剿赵军……同时联合砂尔部截断大赵粮草,只有一小部分赵军循着长琊河避过毒瘴,但也被早早埋伏在长琊河的楚军伏杀。
“征战那些年殿下受了许多伤,长琊之战,殿下重伤之下,又被长琊毒瘴所伤,身体完全败了……唯有长生蛊可为殿下换骨洗髓,重塑经脉……长生蛊无踪不可得,后来我见到了长孙无境……用了他的同生蛊……”
“我……”长明看着他声音几发不出,“我的生辰是三月十三,赵……”
永安十二年,姜昼吾兵败长琊……
“我们的失败同你没有关系。”司空岁没有让长明说完那句话,他知道长明在想什么。
“并不是因为你的出现令殿下陷入危险,殿下有你的时候,大赵与大周已经签订盟约休战三年,没有与南楚开战,是南楚突然与大赵开战,殿下才被迫再次上了战场。殿下并无兄弟姊妹,她需要子嗣……殿下的身体因为旧伤,只会有你一个子嗣,是殿下选择了你,而不是你令殿下被迫陷入危险。”
长明突然起身背对着司空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姬神月拉住长孙曜,没有令长孙曜进去。
“阿明……”
长明慢慢转过身看向司空岁摇头,声音哽咽:“单复仪呢?”
司空岁眼眸微微变了变,慢慢垂下眼。
“我将他绑到了长琊,用辟离将他身上的血肉一片片剜下,留在了长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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