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静谧,只余刻漏滴落之声,一方青色帘幕将殿内分隔,宫人低首无声侍奉长孙曜更换衣袍,薛以跪立案旁,重点一方香篆。
刻漏滴过四刻钟,姬承钊神色凝重望向帘幕之后,长孙曜收臂转身,薛以垂身而起,打起青色帘幕,长孙曜面无表情缓步而出。
姬承钊姬珩二人退而行礼。
一丈宽三丈长的景山十里山河图悬挂于殿。
与此同时,陈炎快步入殿,执手行礼禀告:“启禀太子殿下,已至七星岩。”
宫人执标定于七星岩。
长孙曜神色冷漠,倚坐圈椅,冷看景山十里山河图,七星岩之下是激流瀑布。
长孙曜手执箭标,分别掷于激流之下左右两岸,又掷箭标与七星岩西面深林。
陈炎看罢低首行礼,立刻誊写密令。
姬承钊看长孙曜暂且停下片刻,这方才敢上前,再行礼道:“阅兵楼之案,太子殿下的决断太重了,请太子殿下息怒,将此案移交三法司审理,再定。”
纵然涉事官员难逃干系,但恐有无辜者,对于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这样被送上刑场,不公。
那死在长孙无境手底的工部小官何其无辜。
阅兵楼之乱,归根究底,是在长孙无境,是在父子争夺。
长孙曜神色一凛,乜向姬承钊:“这是那些蠢货在孤面前无礼的谢罪。”
陈炎这方写罢密令送出,闻此沉默,其实长孙曜上阅兵楼时,所决断的是将阅兵楼之事交由三法司彻查,他回想广德殿那哄乱互相推诿的臣子,不置评价。
那些人明明是争命,却忘记长孙曜的喜恶,在长孙曜面前如此无礼不敬,才导致都送了命。
姬承钊神色凝重,恳切再请:“还望太子殿下心怀仁德,不以喜恶决断此事,不放过一人,也绝不枉杀一人。太子殿下,即便世人畏惧您的权势,但人心是无法掌控的,您真的不在意后世将如何评价这永安三十一年大阅所生的惨案吗?”
长孙曜冷冷看他:“只要那个位置上是孤,就没有人可以评论孤的所作所为,孤的一切于世人来说都是恩典,是他们该敬重的无上至尊,孤是天下之主。”
“姬承钊。”
姬珩闻此失色,赶忙上前行礼叩首请罪:“请太子殿下息怒,宽恕父亲的无礼。”
长孙曜未理睬姬珩,只向姬承钊再道:“今日广德殿认罪者,没有无辜之人,阅兵楼是他们的罪,对孤的无礼,亦是他们的罪,孤为君王不为神佛,无需宽恕任何一人,只要他们认罪俯首即可。”
“父亲。”姬珩小声恳求轻唤姬承钊。
姬承钊心猛地往下沉,望着姬珩,到底是低首垂身跪下:“臣失言,请太子殿下降罪。”
长孙曜收了视线,复又看向景山十里山河图,却是冷淡开口:“你们接下来回去歇两日。”
姬珩这方身形稍松,看一眼姬承钊,眼神恳求,姬承钊低眸。
两人叩首谢恩。
“是,谢太子殿下恩典。”
姬承钊也不知道是如何走出来的,他回身望向身后冰冷的宫殿,姬珩沉默着,轻轻碰了碰姬承钊的绯袍。
“父亲。”
姬承钊回神,两人退出长寿宫,但行百余步,蓦然听得一道轻唤。
“姬丞相。”
姬家父子二人齐齐一怔,回身看去。
长明一身素裙,缓步走向二人。
外间行礼声骤然而起,长寿宫内跪地请罪的一干人如蒙大赦。长孙曜眉眼柔和下来,倚案望向殿门,长明神色平静缓步而入。
原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雪宝看到长明,蓦地一声轻快的欢叫,猛地飞扑向长明,长明目及雪宝湿润的眼眸很是一怔,环抱住发抖的雪宝,颇为不敢置信看长孙曜。
长孙曜起身向长明走去,解释:“孤不曾对它做过任何事。”
长明轻抚雪宝柔顺洁白的长羽,蹙眉看他。
长孙曜当真觉得委屈,低眸看一眼瑟瑟发抖眼眸湿润的雪宝,道:“除了这花环宝石是孤赐予的,其他一干孤都未做过,至于这只胖头鹰为何缩在角落一副可怜模样,孤当真不知情。”
他说完话,眸色一沉冷看雪宝。
雪宝缩回脑袋,往长明怀里蹭个不停,长明怀抱雪宝皱眉看他,她倒是明白了雪宝为何这个模样,长孙曜目光倏然柔和下来,移开视线,长明偏过脸看向跪首的饮春一干人。
“都先退下吧。”
饮春等人谢恩,悄声退下。
长孙曜随长明落座,目光落在长明单薄的素色长裙,取罗汉床上大袖为长明披上,温声:“怎么没有在寝殿好好休息?”
长明怀抱雪宝,半跪在罗汉床,直起身打开窗子,将雪宝轻放在窗台。
“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所以去见你了。”
长孙曜一默,道:“孤在这一刻才见到你。”
长明唔一声,推了推雪宝柔软肥胖的身体,低眸轻声哄雪宝:“乖,去院子里玩,我就在这,别碰温泉。”
她指向外间丛丛堆叠开得正盛的花,再道:“去那玩。”
雪宝靠着长明蹭了蹭,随后听话飞向那丛丛艳丽的花草,长明见雪宝钻进花草中方阖窗,她低下眼眸,这方回了长孙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