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今日也同样出了宫,明日霍家案开审,长孙曜今日需来一趟大理寺,长明却是去见李翊裴修二人,两人并不同路,长明拒绝长孙曜与她同行,自带了人出来,她应长孙曜,下钥前回东宫。
夜色已浓,下钥前回东宫,这个范围却也很大,长孙曜道:“去东城。”
薛以躬身应是。
静默立在一旁的陈炎,面上微微起了波澜,这几日东城那一片可不一般,长明晚不归,恐也是因为这个,太子去了,恐怕会不高兴。
他这面上的犹疑之色叫长孙曜觉了。
长孙曜看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长明顺着路,先去了一趟裴家,裴修不在府上,府下人说是去了李家。
她如今身份也还尴尬,并没有在外人面前露面,只遣了寻常侍女打扮的宫女拿了拜帖,待到了李家,宫女去递帖,她独留在车中等待。
不多时,名为饮春的宫女回来,隔着窗帷与长明禀告。
“李公子不在府上。那阍侍道,全京城的人,大半都知道他家公子如今在何处,说是欲见李公子便去东城寻,怎么寻看公子自个。”饮春说到这,又问,“公子,阍侍道可将拜帖留下,可要留?”
长明喃喃重复了遍东城,又道京中大半人都知道李翊现在东城,微微一顿,只说拜帖不必留了,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饮春低首细声回禀:“回公子,三月十二。”
长明微愕,隔着窗帷道:“去东城摘星东楼。”
……
饮春自入宫,已经十年没有出过宫,从李家一路过来,东城这一片二十几条街都是华灯,这样隆重的灯会,一年里头也就上元七夕还有年节才有吧,今儿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东城这怎会有这样热闹的灯会。
她入了宫后,难闻宫外事,平日里谨慎小心只顾着做事,当真是错过了许多,只希望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同姑娘出来,再瞧瞧着京中的繁华。
路上她还听得有游玩路过的年轻姑娘说,这灯会已经办了四日,还有三日,也便是这灯会足要办七日,上元七夕的灯会也不过三日,年节的灯会才能有七日,这东城是出了什么喜事,竟要办七日的灯会。
她心底想着,心中却是雀跃不已,能见着宫外这样的繁华热闹,当真是有趣。
待到了摘星楼,饮春看到挂满红绸华灯的摘星东西楼,与摘星东西楼之间铺满塞满玫瑰花的摘星塔,不由得一惊。
她小时候每年十月都不会错过观看东城摘星请神礼,这摘星东西楼并摘星塔,是京中最奢华又最雅致的去处,甚至是东城这最贵最繁华的街道商铺都是李家的,这不是秘密,她心底现在已经清楚,这突然的灯会必然是李家办的。
早闻北李李家为国之巨贾,富可敌国,但看着满楼满塔的红绸玫瑰,饮春还是无法淡定,往那塔前一看,竟还有在派送吃食。
长明隔着窗帷,让饮春去领一份。
饮春敛下面上惊色,应声去了,发糖的女使豪仆面容和善地递给饮春一包的粽子糖,看饮春是替自家主子来领的,女使还特多给了饮春一包。
饮春领了糖看了,这才发现发的是素喜斋的玫瑰粽子糖,素喜斋这几百年的老店,这样一包糖怎么也得五六百钱,李家这样发糖,可是要花多少银钱出去?
饮春正想着,身侧忽来了一名着藕色华服的少女,领了女使发的玫瑰粽子糖。
少女只见饮春侍女装扮,只当饮春是不敢拿两包糖去,又或是外地人不知,便温声道:“这是李公子为一位贵人发的祈福糖,不管男女老少都可领,你家主子命你来领这糖,便是添福气的。”
那发糖女使闻言,笑道:“这位小姐说得是,姑娘领去吧,明儿还有。”
饮春晓得两人是误会了,面上微烫道了谢,心中却骇然道,这李家的奢侈大手笔还是太过惊人,李家上月才因惹怒陛下,阖府入狱,怎敢刚出刑狱,就这样张扬起来,为一位贵人发的祈福糖?这便是说着灯会也是为贵人办的,这是哪家的贵人竟叫李家这样敬重!
饮春忍不住问:“明儿还有,这是发几日?”
这灯会已经第三年办了,第一年只办三月十三一日,但自去年开始便是七日,现在京中岂有不知道这灯会的,女使便道:“灯会有几日,这玫瑰棕子糖便发几日,姑娘是外地人?头一回来这灯会耍玩?”
可她听着饮春的声音,又是地道的京话,便又道:“姑娘是京中人,只是这几年在外地不曾回吧?”
饮春愣了片刻,她自不能说是宫里的,不知外头的事,便道:“是,我刚回京。”
女使便又笑道:“姑娘明年这个时候若还在京中,可再来东城赏玩,往后东城年年这个日子,都有灯会都发祈福糖。”
饮春心下大惊,应声说好,又愕然去看这满楼满塔的红绸玫瑰,低头看手中的玫瑰粽子糖,她怎觉这是有钱人家的哥儿讨女子欢心的。
还年年都有?年年这个日子?这是什么特殊日子。
饮春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是什么日子?”
“是一位贵人的生辰。”先头的华服少女道。
发糖的女使笑而未言,便也是默认,这不是秘密,只不过今年略有些不同,大家心照不宣,少有人说出罢了。
饮春惊睁大眼,少女身旁的侍女已经引着少女入摘星楼了,她才慢慢回了神,惊愕拿着玫瑰粽子糖去与长明回话。
她将华服少女与发糖的女使的话说来,可隔着窗帷却觉长明对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兴趣。
长明只拿了一包糖进去,拈了一颗糖吃了。
陈见萱踏上楼阶,余光扫到后头来的公子,与立在一旁的伙计说话,她起初未觉,听着声音却不由觉得耳熟,行了几步猛地反应过来,惊愕回身看去。
一袭祭红长衫的公子,如软缎似的墨发高绑着个马尾,修长如玉的手执着柄水墨折扇,掩了半面,独露出一双宝石般的浅琥珀色眸。
满楼流光溢彩,却不及她半分风华。
摘星东西二楼的雅间都是要提前订的,尤其是这样的日子里。
伙计听了长明的话,并没有引长明去雅间,只是非常恭敬和善地问:“公子是不是记错了?”
他方听得这公子报出梳雨两字,可这梳雨是他们家公子单用的雅间,向不与旁的客人,平日里除了他们公子,便只有裴家那位公子,与先头的燕王可用。
这都是上头吩咐的,他入摘星楼不久,裴家公子也是今日才见着,至于先头的那位燕王不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