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在薛明珠身上做文章是不成了。
薛明珠走后,兰夏抱着一只棕黄相间的猫儿进来,比划手势——二爷送的,家里的小姐们都送了,送给咱们小姐的是这只,刚断奶,可机灵了。
罗罗逗弄猫儿,抱去给玉珠瞧,“二爷有心了,小姐给取个小名。”
玉珠这会儿最听不得这声二爷,一个柔仪还没解决,又来一个姬嵘。当着兰夏的面,她不好展露太过,勉强打起精神,将猫儿抱到膝上,逗弄了一会儿,见猫儿可爱,也不由得起了怜爱,“贱名好养活,叫毛球。”
罗罗嗔道:“小姐忘了,先头养的那只也叫毛球,中元节抱出门,却跟一只野猫跑了,您为此还伤心了一阵。”
“想起来了。”玉珠微微恍惚。
那时母亲还在,缠绵病榻,怕她难过,抱了一只刚出生的奶猫过来养,她将它一点点养大,夜间都要紧紧抱在怀里,怕夜里混入一只鬼,偷偷欺负她。
玉珠不敢告诉病重的娘亲,只能抱着猫,索取微薄的慰藉。中元节偷偷抱猫出门,街上行人来往,脸上戴着各种菩萨佛像的面具,她在一处摊子上买了一张狰狞可怖的獠牙面具,准备用来吓唬那人。
剩下一点碎钱准备放入荷包,街边乞儿恶意撞她,抢走荷包,往人堆里冲,她穿一袭轻纱襦裙,手脚不便,不仅没追到人,猫儿也从怀里逃脱,正是委屈,眼帘里落进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宽大的掌心里赫然是她丢失的荷包。
玉珠道过谢伸手去拿,这人忽然攥紧她手腕,她才抬起眼帘,注意到这人潦草的打扮。
一身褴褛,蓬头垢面,唯独一双眼睛露出来,微挑的凤眼,直直盯着她,宛若鬼魅,看得玉珠心中生怯,不自觉倒退半步,挣扎着甩开他的桎梏。
那人没有靠近,但也没有放手,视线一直锁定在她的眉目间,慢吞吞开口,嗓子沙哑至极,仿佛许久没饮过水,“我要吃烧饼。”
玉珠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他要的报答,于是请他吃了五张烧饼。他像是饿了许久,一张接着一张,不带歇的,眼看着他吃完所有的烧饼,还没有饱的意思,玉珠再去买,等买好回头,街上人群拥挤,全被巡逻的士兵挤到一边,搜寻从大牢逃逸的谢世子。
她踮起脚尖望向滚滚人潮,那人早已消失在街角。最后,猫儿毛球没有回来,她买来的鬼面也没有派上用场,反而成了他欺负她的道具,隔着鬼面肆无忌惮亲吻她,对她做出亲昵的举止。
后来再出门,已是动了逃跑的心思,逃了不到一个时辰被捉回,姬嵘把她扔在妓院,不给自由,只给了一个小丫头伺候。
她逃跑的心思不死,和小丫环套近乎,交谈间知道她的身世来历,爹好赌,赌得倾家荡产,没东西可抵押,典妻卖女,把女儿卖了换银子。
相处几天,玉珠没有摸清逃跑的路线,反而可怜起了小丫环。
怜悯最浓时,姬嵘出现在她面前。
他逼迫她脱光衣服,身上只穿了可怜的一件轻纱,他抵着她在墙上,上面有一个洞眼。
通过洞眼,看到隔壁嫖客正在嫖妓女。嫖客长得肥肉凶悍,胯间骑的妓女骨头肉小,还没长开,被肏弄得惨叫连连,身下淌出一股鲜血。
玉珠看清楚妓女的脸,是这些日子伺候她的小丫环。
是那样可怜的、淫荡地张开大腿,被嫖客压在身下。
玉珠牙齿都在打颤,浑身恶寒至极,“二哥哥,救救她,不要让坏人欺负她。”
姬嵘无动于衷,直到隔壁妓女的哭声叫声越来越低,嫖客的呼噜声一声声响,他才开口,“四妹妹,看见了吗,这也是你的下场。”
他为她下定箴言。
再逃跑,他会让她沦落风尘,街头卖笑,毫无廉耻地苟活。
从那时起,玉珠很少再出门,阿娘留给她一屋子的书,她就整日整夜地看书,将自己困在书里的世界,反而不觉得日子难熬。
提起旧事,总有一桩桩的苦楚,玉珠从不沉浸在这些难堪的情绪里,猫儿的确可爱,她很是喜欢,想了想又道:“看它毛色相间,不如叫花将军。”
罗罗抚掌笑,“这名字取得威风极了,兰夏,你去煮些细碎的猫食。”
支走兰夏,玉珠把猫儿抱到桌上,拿一只墨笔逗着玩,罗罗走过来,方才低声开了口,“自打二爷去了兵马司,回来次数一次比一次少,原以为就此断了,今日又送来这小东西,心思还没死呢。”
分明在说姬嵘,玉珠脑海中却浮现了另一个清寡身影。
“真有那一天,便不在姬家待了,”她伸手抚平罗罗眉间的褶皱,浅浅一笑,双目愈发透亮,似下定决心,“我会给自己挣一份前程,走出这里,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哪怕外面都是恶人。”
也恶不过深宅里某些昧暗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