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勇觉得兴奋,而作为曾经的造船业专业人士,宋恂只会比他更兴奋。
两人就在这种兴奋的期待中,迎来了两天后与日方企业的第一次正式谈判。
谈判地点定在友谊宾馆的会议室,海浦渔业公司这边,包括翻译在内,一共出席了五名代表。
郭志勇和宋恂作为这次谈判的正副团长,在省外办工作人员的指导下,穿西装打领带,还各自在口袋里揣了几张提前印好的名片。
大家都是头一回跟外国人坐到谈判桌前,难免有些紧张。
郭志勇将自己要说的话,提前跟宋恂在房间里演练了好几遍。
然而,他的担心属实有点多余。
第一次谈判的氛围算得上轻松,对方的首席代表是一位说话和行事风格都非常温和的老先生,完全颠覆了他们在抗战老兵郭志勇心中的固有印象。
这也让郭志勇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次碰面,日方提供了最新的按照设备报价的报价单,并由他们的一位工程师,详细介绍了海浦这边比较关注的几个型号的性能。
按照海浦方面提前商量好的对策,化整为零,第一次谈判主攻进口数量比较多的外海尾滑道渔轮。
但是买船不是在大集上买菜,不是对方虚报一个高价,己方直接简单粗暴地对半砍价就能谈成的。
听了对方对渔轮各部件和设备的详细介绍,宋恂心里也清楚,他们想借此机会,展开与我国的合作,所以这次的报价算是比较实在的报价,价格符合这些渔轮的价值。
若想让对方大幅度降价,很难。
即便如此,他们也得硬着头皮跟人家谈,借钱还债的日子不好过,能少借一点还是尽量少借吧。
不过,第一天的谈判,直到结束时,也没将船体和机舱的价格谈到大家的心理价位。
此后的半个月,宋恂和郭志勇就带着技术人员和财务人员,一个部件一个设备地跟日方磨价格,最终将船体和船舱部分谈到了4.8亿日元。
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助渔、卫星导航仪、网具、冷冻制冰冷藏设备等。另有一些很有噱头的先进设备,当潘船长确定其大致用途后,劝宋恂不要购买。
最终定价是每对5.2亿日元。
价格谈妥以后,日方的首席代表与宋恂和郭志勇握手说:“先生们精明大大的!”
这还只是将外海尾滑道渔轮的价格谈妥,按照他们的计划,另有几艘运输船、万吨加工母船和远洋尾滑道渔轮的价格需要重新谈。
宋恂本想让翻译帮忙约一下下次会议的时间,但是当他们返回省委招待所时,却接到了来自海浦的电话。
这通电话是由袁正清亲自打来的。
“袁书记,先跟您通报一个好消息。”宋恂语气振奋道,“我们已经将外海尾滑道渔轮……”
袁正清却出言打断道:“小宋,你们那边的谈判先放一放吧。”
宋恂心里隐隐觉得不对,赶紧问:“袁书记,发生什么事了嘛?”
“是有个不大不小的事。”袁正清在电话里顿了顿,叹气说,“有些同志质疑咱们尾滑道渔轮的捕捞来源。”
“?”
“上个礼拜,省渔的一个船长,向上面投诉说,看到南湾的那对尾滑道渔轮在七十米等深线左右拖网捕捞。现在省内好几家渔业公司,都在抵制咱们大量进口外海和远洋渔轮。”
宋恂:“……”
这让他真不知道说啥好了。
外行人对这个七十米等深线不明所以,但是业内人士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国的领海线是距岸12海里,渔轮禁渔线是40米等深线,这两条线基本是吻合的。
也就是说40米等深线以内的海域是沿岸渔场,只允许渔民用机帆船进行捕捞。
而40米到80米等深线是近海渔场,除了允许机帆船在这里作业,同时也允许国内大部分渔业公司的轮船在此进行捕捞。
南湾渔业公司的船只一直都是在近海渔场从事捕捞活动的,按理说在70米等深线作业不算什么,也没人明令禁止过,不允许外海尾滑道渔轮在近海渔场活动。
但是今年国内的尾滑道渔轮增加了不少,就有渔民和专家提出了,应该禁止外海的渔轮在近海作业。
毕竟,让这种带有超大拖网的渔轮在近海搂上一圈,附近海域的水产基本就剩不下什么了。
那让沿岸渔民还怎么打渔?怎么养家糊口?
这就是明晃晃地与渔民争利嘛。
不但渔民吃亏,常年在近海作业的那些渔业公司的轮船也会吃亏。
最近半年一直有各渔业公司的船长和工程师在报纸和专业期刊上呼吁,禁止外海渔轮进入近海。
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抓住尾滑道渔轮在近海捕捞的切实证据。
然而,在宋恂这边谈判正酣的时候,却突然有省渔的船长实名举报南湾的渔轮在近海与渔民争利,真的很难不让宋恂多想。
“袁书记,如果需要,我们公司可以对外承诺,外海渔轮绝不会在近海实行捕捞。”他尽量声音平静道,“就在今天,我们已经跟日方代表谈妥了五对双底拖尾滑道渔轮的价格。这是咱们第一次跟日本的商务代表团合作,况且还是咱们主动将人家请来的,这样出尔反尔,谈好的渔轮说不要就不要了,恐怕会十分影响咱们的国际形象。”
总不能因为有人抵制,就什么也不干了吧?
“合同已经签了嘛?谈下来的价格是多少?”袁正清问。
“还没有签,本来是打算等到其他船只也谈妥后,一块儿签的。每对5.2亿日元,购进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