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镇圭日日抱着贯耳壶来找季卿语,明面上是来玩投壶,实际上就是来践行那句“看好你二娘”的交代,只季卿语不算忙,陪小孩子玩的功夫还是有的,就是她那全然不准的准头,每日都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一番。
刚开始镇圭还鼓励她,甚至手把手教,后来教得急了,努着小嘴就说:“二土的方法不适合二娘,二娘还是等二爹回来吧……还是二爹教得好,二爹一教,二娘就投中了……”
季卿语失笑,重新拿起箭来哄他:“是二娘学艺不精,让二土师父失望了,这次二娘定专心向学,还请师父莫要生气,不吝再赐教一回。”
只一句,镇圭又重新撸起袖子同她说:“那二娘这回认真学,二土要认真教了!”
“好。”季卿语认真,“……你为什么叫二土?”
“二娘不认真哦。”镇圭用一只手遮住眼睛,示意季卿语学他,“因为二爹不识字,一个圭字要分两瓣读。”
季卿语猜也是。
她陪镇圭玩了一会儿,菱角端着糕点和茶过来,附耳在她耳边道:“夫人,小姨娘来了。”,季卿语忙把人请进来。
等人被领进来一瞧,来的不止王算娘一个,还有个年轻男子,年岁看着不大,跟镇玉他们差不多。
季卿语坐在屏风后,请他们上座看茶。
镇圭收拾好箭,端坐着跟在季卿语身边,捂着嘴巴小声说话:“是个漂亮姨姨?”
“是二娘的小姨。”
“姨姥姥……”
王算娘一进来,看见还有个孩子着实惊着了,将军都有儿子了?她家这漂亮侄女造了什么孽,竟做了别人的后娘……许是她惊讶的表情太明显,镇圭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回去,一副“我不懂姨姥姥在想什么”的表情,王算娘轻咳了两声:“突然上门叨扰,没打扰你们吧。”
“小姨何时上门做客,都算不得打扰,况且我日日在家闲坐,又打扰些什么?”
王算娘笑起来,倒是直奔主题:“小姨今日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带你表弟王骏来给你见见,你还没见过吧?”
季卿语隔着屏风,看了看这个个子还算高的男子,模样倒是干净整洁,人也看着老实,一眼看过去就知没吃过苦,有些畏畏缩缩的:“多大年纪了?”
王骏捏着衣角:“回,回表姐,十五。”
“口齿不太伶俐?”
“不、不是,就是、是有些紧张。”
“……”
王算娘笑着打了他一下:“见着生人紧张,平常口齿伶俐着呢,还能同我顶嘴。”王算娘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是叫来给季卿语先瞧了,这要直接领到东凛去见顾青,那还不得如何去,如何回来?
王骏有个泼辣娘,家里他和他爹两个人加在一块儿都说不过他娘一个,因为总说不赢的缘故,一紧张,话就说不流畅,但人还是好的,王家这么大的家底,也没让他养成骄纵的性子,这倒是难得。
王算娘笑得亲切:“这小姨没见过将军,也不晓得将军为人如何,便想着先领来给你看看。”
这便是打探顾青的喜好来了。
若是放在从前,季卿语觉得自己说不出,但现在,好像又能说出个来一二:“……将军面冷,性子却直爽,办起事来说一不二、干脆利落果断,不喜欢说官腔、耍滑头,对待下属严厉,却也有奖有罚,不苛待,可定不会纵然。你既想好了要从军,就要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如今你喊我一声表姐,但往后进了军营,你叫人姐夫,却不一定有人应你。”
别人她不知道,但王算娘却觉得这话说到她心坎上了,她王算娘吃了几年寄人篱下的苦,知道靠别人都是靠不住的,就得自己立起来,她想送儿子进军营,不只是想买个武官做,同那些官宦人家攀扯关系,是真的想立功,像顾家这样,不想再因为一个商籍被人戳着脊梁骨瞧不起,她咧开嘴冲着儿子道:“还不快谢谢表姐。”
王骏被季卿语这话说得热血沸腾,竟作了一揖:“谢谢表姐!”
季卿语拦都拦不住,王算娘却先笑起来了:“明日我就打发他到东凛去见顾将军。”
“小姨且慢。”季卿语没想到她这般急,“将军这几日到文平救灾去了,短时间内还不知何时回来……”
“这样啊……”王算娘又坐下了。
到底是打铁还需热着来,王算娘这头得了季卿语的准话,正是急着想看顾青的意思呢。
季卿语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就这么回去了,思忖片刻,想着送药材棉被的事,刚好可以叫这孩子跑一跑,顺便让他能到顾青跟前露个脸,不算入了伍,就是个打杂的,两三日的功夫,应该就能看出这人堪不堪用,要是这王骏不适合从军,到时只怕不用她说,他自个也能明白。季卿语想得圆满,刚觉得这主意不错,可转念又想,这到底还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孩子,贸贸然托付,季卿语又觉得不太安心。
只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孩子怕是真有跟顾青混的机缘——就是这夜,赵信他们从文平回来,说是要找药材和大夫,刚好就撞上了!季卿语请小布跑一趟,同赵将军说了这事,又请他们带上王骏,说是家里小孩想历练历练,这事便算成了。
翌日,王骏坐上去文平县的马车,出了门,外头没人拿他当小孩,他高兴得很,赵大哥还安排他办事!王骏驾着马车,拉着药材正要去城门同赵大哥会合,只刚出巷子,就看到个醉汉拉扯小姑娘!
他一着急,马车停在旁边就跑过去了!
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那醉汉推倒在地,嚷着:“做什么呢!我报官了!”
那醉汉没想到这小姑娘有帮手,啐了一口,说了声“晦气”就跑了。
王骏喘着粗气叉着腰站在一边,一抬头,看到个好似见过的姑娘,就盯着人瞧:“……你是,顾家那个表、表小姐吧。”那日好像远远瞧见过一眼。
黎娥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又觉得丢人,这会儿又气又怕的,大着声音壮气势:“你谁啊?”
“我、我是顾夫人的表弟……”王骏挠着后脑勺,“你你你一个姑娘家,出门,怎么不带帷帽和丫鬟?”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晓得。
他本是好心,可让黎娥听去却不是这么回事了,明明是她被欺负了,还要被人说规矩,心里委屈极了:“我戴不戴,干你何事?我长得好看,不戴帷帽怎么了!”
“你也知你长得好看,路上被人欺负了怎,怎么办?”
黎娥一噎,脸上跟着一红,像是被传染了吞吞吐吐似的:“……我我我,忘了,不行啊!”
与此同时。
季云安自然也听说了文平县堤坝决堤一事,急得不行,他是通判,掌一州之粮物、水利,这是他分内之责,理应他去,可上头却对这事不甚上心……
季云安摸不着头脑,每次去问,同知就说:“不急。”
可他越不急,季云安心里越是火大,这事查起来担责的又不是他们,他们自然不急。
回到府里,季云安找来幕僚商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