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他们就比她更疯。
自胡法境党同薛裴二家后,已是胡轸弃女,胡轸先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便是要和胡法境划清界限,她是生是死,都任由萧景处置,胡轸不会再管这个女儿了。
胡法境脸色微不自在,吞吐道:“没,没有,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你以为你还出的了齐王府吗?”萧景冷嗤一声,“过去,是我太纵容你,就让你忘了本分吗?”
胡法境心里一咯噔,不可思议道:“你想软禁我?我可是齐王妃,你不能无故限制我。”
“怎么是无故限制呢?看王妃今日面色苍白,想来是气血虚弱,身体不适,需要呆在屋里好好养着。”
“我没病。”胡法境莫名升起一股恐惧,冷冷威胁着,“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萧景眉梢一挑,鱼死网破?他想想,她好像只有那个无牙谣言能用来威胁他们了,只是,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挑拨了。
萧景示意仆妇把她锁回屋中,又吩咐道:“王妃近来身体虚弱,不宜出门,多熬几副汤药,好好补补气血。”
胡法境闻此,脸色更白了。
夜色沉沉,萧玉姒去跟萧泓询问了事由后,才来到式乾殿见皇帝。
梁时引她来到东斋。
殿中昏暗,只有数支小烛闪动光火,帝后依偎在那朦胧的灯火下,互相执手,絮絮对语。
梁时扬声禀报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陛下。”
萧玉姒轻唤了一声,她的面色很不好看,她知道萧昱有杀薛太尉的心思,可没想到他竟然真敢,还下手这么快!
这样一个重臣,无故赐死,是会引起人心惶惶,朝堂不稳的。
萧昱还在跟魏云卿低声絮语,听到公主的声音后,才结束了交谈,抬头,看向公主。
萧玉姒视线冰冷,姐弟二人默然对视着。
片刻后,萧玉姒缓和了面色,淡声道:“我有几句话,想和陛下单独谈谈,可否请皇后暂时回避。”
魏云卿看着萧昱,无声询问。
萧昱握着她的手,对她点点头,柔声道:“你先到西斋等我,待会儿我就过去。”
魏云卿乖巧地点点头,起身,路过萧玉姒身边时,看了她一眼,而后飞快收回视线,低下头,错身而过。
夜风从殿外传来呼呼声,偌大的东斋,没有内监宫人侍立,只有姐弟二人对峙。
萧昱缓缓站起身子,高大的身躯影子投射在地上,带着沉重的压迫。
当年还需要被姐姐牵着手,登临高台的稚子,如今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帝王了。
“为什么要杀他?”萧玉姒质问着,“为何不事先与我商议,就下密诏赐死?他有过,但罪不至死,陛下此番冲动行事,是自毁盛德之名,会让自己陷入很不利的境况。”
萧昱眼神动了动,没有回答萧玉姒的质问,而是幽幽道:“我自幼登基,主少国疑,他在我幼年的生命里,承担起了父亲的角色,为我遮风挡雨,肃清朝野。”
而后,又话锋一转,“可是,在我成为皇帝的那一刻,便意味着我是天下的君父,同时,我也不再有父亲,我不再承受父权的压迫。”
萧玉姒心中一动。
“我们是君臣,是舅甥。作为君臣,我为尊,他对我执臣礼。作为舅甥,他为尊,我对他执甥礼。可我是天下之主,为他降礼,君道有失。不弑杀父权的存在,我无法为君。”
萧玉姒大震,她原以为,他会跟她说,是因为薛太尉打击皇后,皇后伤心欲绝,他才动了杀心。
而今看来,是她浅薄了,她的弟弟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是他,就是他自己,他想让薛太尉死!
皇后才是真正洞悉了他的内心,皇后只是唤醒了他心底早已潜伏的冲动,是他自己,他要革除秩序强加给他的一切枷锁。
“可历朝历代都没有明君会这般无故弑杀大臣的,何况是当朝三公?”
“薛太尉死了,可罪名未定,满朝文武都会陷入朝不保夕的不安之中。他们会怕,怕陛下哪天也像杀薛太尉一样,莫名其妙的把他们杀了,被这种恐惧笼罩的久了,他们会不再信任陛下,陛下会众叛亲离的。”
众叛亲离——
萧昱眼神动了一下,满目自嘲,朝堂之上,又有几人真的与他相亲?他早已是孤家寡人了。
“没有满朝文武的拥护,没有天下人心的归附,即便坐在皇位上,也不过是个无本之君。”
萧玉姒声声肺腑,语重心长。
萧昱眼神暗了一下,他忽然又想起了魏云卿,她害怕,可她没有指责他任何事,指责是无用的,她只是傻傻的要跟他一起承担所有后果。
而姐姐却还在理智的跟他分析利弊,他知道姐姐是为他好,可他做下的那个决定本身便是不理智的,再理智的分析,也无法挽回了。
他想,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昏君吧。
萧昱自嘲一笑,突然目光沉沉地直视着萧玉姒,以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正色道:“那我赔他,用我的皇位,换他的命如何?”
萧玉姒大震,脚步不由踉跄后退了一步,愕然道:“陛下在说什么?”
“用我的皇位,换他的命,如何?”
萧玉姒脑中嗡嗡一片,犹在震惊中不能回神,她摇了摇头,整理着混乱成一团的思绪,突然,脑中电光一闪,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