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低着眼,摩挲着她的手指,“这仙道还擅长医术,很是高明,入宫的时候,也让他顺便给你看看身子。”
“我身子不是挺好的吗?”魏云卿茫然道。
“你先前不是病了一场吗?太师的意思是,让这仙道再为你调养调养身子,便于以后生养。”萧昱提醒着。
魏云卿笑意一滞,微微红了脸,灯火下,容色愈显羞涩娇艳。
她嫁人了,为丈夫生儿育女自是理所当然,何况他们还是帝后,肩负着为帝国延绵的使命,“我都听陛下的。”
萧昱神色淡淡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齐王的婚事,等贵女们上京了,可能需要安排你宴请贵女,相看人物。”
魏云卿一怔,不解道:“齐王的婚事,不该是朝廷做主吗?”
怎么会让她相看?
“立后是国家大事,自是由朝廷商议。可齐王是君弟,他的婚事,当然是由兄嫂做主。”
魏云卿眼睛一亮,那是不是齐王和妙英的事情就有了转机?
“既是如此,我看妙英就挺好,为何还要再选贵女?”魏云卿天真道:“既是兄嫂做主,那陛下便做主把妙英给齐王不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却不代表我们能为所欲为。”他们是帝后,有维护朝廷稳定的职责,更不能带头破坏世家的游戏规则。
萧昱凝视着她的指尖,因他笨拙的手法,以至于花汁频频涂过界,一开始擦的及时,在手指上并不明显,可多沾了几遍后,已经在女子雪白的手指上染上了斑斑红迹。
“花汁涂过界都被视作是贱举,娶一个寒门女子,又何尝不是自贱呢?”
魏云卿神色一滞。
“你知道朝廷为什么要选你做皇后吗?”
他突然问她,理智,不带有任何情感。
“因为,外戚唯需高胄,不需强门。”魏云卿垂下眼,用一种同样理智的语气,落寞阐述着一个朝臣将她送来他身边的政治原因,“魏氏荫华族弱,我出身高贵,却是个孤女,朝廷不用担忧外戚干政的问题。”
她什么都懂。
萧昱心中一动,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把她搂到了怀里。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宫灯在斜风细雨中摇曳昏暗,翠玉屏风上,帝后的影子渐渐纠缠在一起。
齐王府。
细雨沿着屋檐汇聚滚滚而落,滋润着廊下的土地,在这个春夜,绿草破土而出,蓬勃而昂扬的蔓延着。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萧景的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红斑尽退,不复先前丑陋可怕模样,又是如玉佳少年。
晚间,吴妙英一如既往服侍萧景涂药,更换寝衣,之后,便收拾了准备离去。
萧景却唤住了她。
“朝廷要为我纳妃了。”
吴妙英脚步一顿,手指攥着药瓶,向他道喜,“这是好事,殿下,您终于长大成人了。”
萧景没有说什么,脸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一句一句平静地说出了一个让吴妙英惊愕不已的打算。
“我想了一个法子,齐王友裴通的妹妹,拟在此次王妃备选,我已经跟裴通商议过了,把你送到裴氏,由你去顶了她妹妹的身份,以裴氏女的名义入王府。”
“这两日,我就送你去裴氏,裴通会接应你,从此以后,你不再姓吴,而是姓裴,出身河东裴氏,是司徒左长史裴实之女,齐王友裴通的妹妹。”
虽然不是真正的裴氏女,可外人又不知道裴氏究竟有几个女儿,只要她是以裴氏女的名义嫁入王府,便是代表裴氏与皇室联姻,就是千真万确的裴氏女。
萧景冒着欺君之名将她迎入王府,授此把柄于裴氏。在朝廷上,他是绝不敢背弃裴氏的,裴氏既可以得到齐王的政治助力,又可以留着女儿去世家联姻,一箭双雕,亦乐见其成。
他要给自己一个新的身份?
吴妙英脑中嗡嗡一片,心乱如麻,她扑通跪倒,伏首于地,“不,奴婢不去,奴婢有自己的姓氏,奴婢家门纵是卑贱,亦不敢背弃祖宗之姓。”
萧景看着她卑微跪倒的身影,“若非如此,你入不了齐王府。”
吴妙英摇摇头,这样做的风险太大,她的真实身份会始终是齐王的把柄,她的小殿下就要因此一直受制于裴氏,受制于这些世家,她不能让他这样。
“殿下不可如此,日后若是事发,我便是死路一条,殿下更是欺君之罪,前途尽毁。”吴妙英语重心长的劝说着,“殿下还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这个国家,还有很多需要你去做的事情,不值得在这样的小事儿上让自己染上污点。”
“奴婢照顾殿下是奴婢的职责所在,从未想过因此攀龙附凤,奴婢只是希望殿下可以好好长大,娶一位家世高贵,身份匹配的王妃。”
萧景眼神一动,“你不愿意?”
“奴婢不愿意。”吴妙英坚定的摇摇头,“我不做裴氏女,吴妙英就是吴妙英,这是父母给我的姓名,没有什么丢人的。我之血肉,俱为父母生养,为人子女,又岂能为了富贵,嫌弃父母身份卑贱,不认父母,改投贵门呢?”
萧景凝视着她,二人对峙沉默。
片刻后,他抬步走向了床榻,静静躺下。
“妙英,唱个歌吧。”
他如过往一般平静地吩咐她,仿若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吴妙英点点头,给她的小殿下掖着被角,自幼时起,每一个漫长而孤寂的夜晚,他都是在她的歌声中入眠。
女子婉转悠扬的歌声响起,如慕如诉,如有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