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那一阵剧烈的震动,震的从车上滚落,重重摔到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之上。
床榻旁,冬柏用力摇着她的身子,一声声急促呼唤。
“云哥儿,云哥儿快起了。”
魏云卿从梦中惊醒,原来她还在自己的房间中。
她竟然,梦到了天子。
她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冬柏边将素服往她身上套着,边焦急道:“太师府遣人来送信儿,说齐州的那位大人薨了。”
“什么?”魏云卿脸色茫然,还未回神。
“宋开府薨了。”
霎时,魏云卿脑子也是轰的一声。
“宋—开—府?!”
瞬间清醒。
话不及多说,蓬头垢面的少女就被冬柏拉着出门,随母亲匆匆前往了太师府。
马车一路疾行,宋朝来面色愁惨,神情哀怆。
帝后大婚在即,叔父偏又薨逝,喜事白事同至,让她一时手足无措,隐隐不安。
太师府上下缟素,哀鸣呜呜。
齐州世子赴京告丧,归亡父朝服、官印、符节于朝廷,同时,带来了宋开府遗愿——
“衣冠归建安,与元配合葬。遗骨留齐州,与继室同穴。”
宋太师老泪纵横,原想三弟还能再撑口气,撑过帝后大婚之后,可终究还是没撑过去。
天地无知啊!
宋瑜和宋琰跪在宋太师脚边,流泪安抚着痛哭流涕的父亲。
宋瑾愁眉不展,哀叹道:“先前来信儿只说叔父的病不大好,可怎会去的这般快?”
眼看就要过年了,竟是连年关都没挺过去。
齐州世子黯然应答,“自继母去世后,父亲形神大损,已注定不得长久。”
闻此,宋太师更是呜咽无言。
宋朝来携魏云卿匆匆而来,一进屋,宋朝来就扑通跪到了宋太师脚边,伏在他的膝头呜呜哭泣,宋太师拍着女儿的背,哽咽不能言。
魏云卿也红了眼眶,默默跪在母亲身后。
宋太师老泪纵横地哀叹着,“吾群从兄弟死亡略尽,长子早逝,子弟零落,天丧予,天丧予啊……”
屋中,顿时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呜咽悲鸣。
翌日,天子为宋开府在朝堂举哀。
宋氏根据宋开府的遗愿,在建安和齐州分别安排了葬礼。
元配长子赴京师,衣冠下葬以威慑建安朝臣,继室次子留齐州,遗骨下葬以安抚齐州文武。
宋开府的临终遗愿,虽是私情,亦是留给宋太师的最后政治遗产。
太师府设衣冠灵位,群从子侄皆服孝于堂,朝中大臣无论亲疏,纷纷前往吊唁慰问。
宋开府元配李氏之兄,尚书令李嗣源携嗣子李允、并尚书台大小官吏亲临。
侍中广平王萧澄、少府卿王崇、散骑常侍荀恺、秘书监杨肇、河南尹刘讷、廷尉卿温简、太原公顾曜等一众王公大臣纷纷来祭。
宋氏门前,车马甚众。
江姨娘被夺了管家权之后,太师府上下事务,便交由长媳杨氏打理。
过往杨氏总因其寡妇身份推辞不肯,可此番家有大丧,杨氏也不得不担起宗妇的责任,忙前忙后地招呼前来宋氏慰问的诸公卿内眷。
魏云卿在偏斋陪伴安抚着母亲,她与宋开府并不怎么熟悉,对其离去只觉震惊,悲伤不多,可宋开府却是宋朝来的嫡亲叔父,母亲哀毁过深。
宋朝来呆呆流着泪,眼睛已红肿如桃,早年丧夫,前年丧母,今又丧叔,亲人零落,逝者不复,她莫名有了彻骨的孤寂与茫然。
另一边,江姨娘的弟弟江波也腆着脸来了府上吊唁。
江家原本是在南市开了个卖酒的小酒肆,因魏国有很严格的榷酒律法,限制民间私自酿酒卖酒,所以生意一直不大。
自江姨娘入太师府得宠后,依靠着宋太师的权势,江家搭上了官营酒的路,生意才越做越大,赚的盆满钵满,逢年过节也不少往太师府慰问送礼。
虽说江家早已是豪富,可终究只是平民,魏国阶级等级森严,他们离宋氏这样的顶级世家,仍是有着难以跨越的阶级鸿沟。
因此宋瑾、宋瑜兄弟也不当他是舅舅,加之兄弟二人自幼都被嫡母王夫人所养,故也只认王夫人之弟,少府卿王崇为舅舅。
江波搬来了大车小车的挽金随礼,宋瑾也没多看他一眼,随便应付了江波几句,便不再理会,独留他一人尴尬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