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无人打点,他们凑在一起摸个牌的功夫,也听说了青娥和王斑的关系,适才晚饭还有人看到他们是一起吃的呢!
青娥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穿过月洞门,来在书房门外,窗纸上倒映冯俊成挑灯夜读的模样,他手执笔,偶尔批写,虽低着头,脊背却挺拔。
青娥笑一笑,吹熄蜡烛,迈上台阶。
王斑就候在书房门外,见青娥来了,把手上茶盘递给她,“那我这就下去了?”
青娥点点头,推门步入书房,一进去是个小厅,左手边书桌前有个隔断,冯俊成看不见她,只当是王斑进来。
他头也不抬,“银子送到了,县衙里说什么?”
青娥只是朝他走过去,大约她脚步声和王斑不同,冯俊成很快抬起了头,见是她,微微一怔,搁下手上毛笔。
他不由看向窗纸,却只是米黄的一片,瞧不见这一路上仆役们的反应,他愕然,“你怎么来的?”
青娥轻轻将茶盘在他桌案放下,微笑道:“放心,我布置好了,都以为我是来寻王兄弟的。”
原来如此,白日里她特意七绕八绕地问询王斑下落,就是为了找人替他顶上这个“私会寡妇”的名头,办法很有用,只不过叫他有些不爽快。
冯俊成提口气,“你跑到我院里来做什么?”
青娥含笑沏茶,分外自然,“想见你。”
冯俊成脊背绷着,两手微微成拳,“茶留下,人走吧。”
“大人要忙到几更天?”青娥没听见似的,垂手在边上站着,“我等等你。”
冯俊成不由得皱眉举目向她,“你等我做什么?”
“聊聊天,叙叙旧。”
冯俊成故作不屑,摇了摇头,提笔却没能落下一个字,“一百四十两的骗法,比之一百两好像也不过如此。”他还对她说过的话耿耿于怀,“你这样真的还得清吗?”
“大人不就希望我还不清么?”他态度如此,青娥不觉挫败,笑了笑,“那我就在边上伺候笔墨了,往后每天晚上,茹茹睡了我都会来。”
见他还要开口,青娥堵回去,“大人,就别管我了,别因为我分心,耽误正事。”
冯俊成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哑口无言,将视线从她身上撤回,投入面前的几页纸张,好在他做事专注,没一会儿就可以假装不在意她了。
才过半柱香的功夫,青娥就有些站不住,脑袋先转动起来,四下打量,而后走到了酸枝木书架前边。冯俊成跟着抬首,见她身影窈窕,手指沿路抚过书脊,选中了一本《陶庵梦忆》,背靠书架翻阅起来。
她说她识字了,冯俊成举目不由得多看两眼,见她读得投入,便没有理会,过了会儿,又一抬头,她还翻在那一页,看来认的字也没有那么多。
青娥留意到他视线似的,拧眉点点那书页,“大人,有个字我不认得。”
冯俊成别开眼,“不会认,就折一页。”
青娥柔顺点头,“好,等看完了,我放在一起问。”
谁说要帮她认字了……冯俊成闭了闭眼,提气按捺焦躁。
是,他焦躁,分明她百依百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那不公的欠条都欣然接受。可他清楚,她给的,压根不是自己想问她要的。
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地过了一刻钟,王斑忽然折回来,拍打起房门,“爷,不好了,我瞧见刘夫人正往这儿来!”
门里二人猛然相视,青娥来不及做其他反应,搁下书本就要推门出去,焉知一开门缝就见刘夫人已带丫鬟步入庭院。王斑旋即在外将门合上,严丝合缝挡在前面。
青娥逃生无路,错愕看向冯俊成,她不大好意思,“早知道就不来了…我躲起来。”
冯俊成头疼得紧,“你躲哪儿去!”
这屋里格局一览无余,躲哪儿都是破绽,他起身一把将她从书架掣到隔断后边,叫她背靠隔断,不要出声。
推门进来是会客小厅,往左穿过隔断才是书桌,青娥就躲在那隔断的背后,甚至算不上躲,只是站在那儿而已,担着被拆穿的风险。
二人靠得有些近,心跳如擂,胸膛相贴,青娥抬眸便是他因为紧张滑动的喉结,这感觉没得有些熟悉,和五年前一样,什么都像是偷来的,藏着掖着,叫她忍不住想苦中作乐地笑一笑。
“你还笑。”
冯俊成后背冒冷汗,他最不擅骗人,却要为她应付刘夫人。是以垂眸见她神情,当真来火,牙根痒痒想在她身上挑个柔软处咬上一口,听脚步近了,他赶忙走出去,留她一人站在原地。
“俊成。”刘夫人来到门口,敲一敲门,声音热切,“累了吧?大伯母叫厨房给你炖了清肝明目的滋补品,你用一点再睡如何?”
第34章 (修)
刘夫人领丫鬟端来一碗决明子清鸡汤, 撇了浮油,揭开盖子便是满屋飘香。
冯俊成坐在小厅将鸡汤品尝,赞叹连连, 感谢大伯母的照顾。
“还和我这么隆重地道谢, 长大生分了不是?”刘夫人一进屋, 便没坐下过,视线叫右手边的博古架吸引, 绕着那儿踱步, 等他喝完。
“俊成,若嵋也托她舅舅给你带了书信来,今晨她舅舅派人送到了咱们门房, 你们不是办了同一桩案子, 县衙里碰不到?他怎么不亲自拿给你?”
“会面都为公事, 暂时不得空私下相见。”
“她舅舅这么忙呢?”
忙, 忙得他到现在都没能将人约见, 他想了想,替徐同找个理由, “应天府府尹到钱塘来, 定然应酬不完。”
“说的也是。”
刘夫人聊着聊着就要往左手边晃,青娥听脚步, 心跳砰砰,冯俊成更是一脑门子官司,脑袋里头都煮沸了,眼看刘夫人一条腿迈过去——
“大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