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她第一回到秦府来,门房的哥儿却像认识她,只等着她似的,挺胸叠肚将她请进门内。
“娘子稍候,官人正在更衣。”
青娥强压着即将要蹦出来的那颗心,抓紧了那哥儿的袖子管,“茹茹呢?茹茹在哪?”
哥儿满脸堆笑,不住撤手,“小娘子让婆子带出去玩儿了,想是还没玩够,不愿意回来。”
“茹茹不会跟陌生人走的,你们对她说什么了?”
“这我也不知道,娘子别急,你坐下稍等,官人这就来了。”
外间传来丫鬟见礼唱喏的声音。秦孝麟刚醒,仅着中衣,外头套了件月灰色的对襟长袍,还带着点惺忪困意,狭长的丹凤眼冷漠地乜着,踩在云端似的往这儿踱步而来。
青娥出现在视野的一瞬,他挺直了脊背,面上带笑地走进去。
一段日子不见,秦孝麟见了她好似无事发生,迳朝她走去,熟稔地抬手抚过她面颊,“怎的清减了些,来接茹茹?瞧你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让拐子给带走了。”
青娥往后退了半步,“茹茹在哪?我要带她回家。”
秦孝麟对她的闪躲视若无睹,只道:“坐,怎的来了这么久也没人给你看茶吃?”
边上小厮当即变了脸色,吓得有些发白,青娥也不说话了,只含泪将秦孝麟盯着。
秦孝麟漫不经心落了座,摆手叫人给青娥看茶,笑一笑,“来都来了,茶总要喝一杯。茹茹在外边玩够了自然会让婆子送回家,当娘的也不能总这么操心。”
青娥没有接端上来的热茶,更没有接秦孝麟的话,言辞恳切道:“大官人,是我不对,没将话和你当面说清楚,对不起。虽说纳妾不比娶妻,于我而言也是终身大事,思来想去,我够不上秦府门楣,配不上大官人你,我只是个采茶的农妇,还带着一个孩子,大官人眼下不厌弃我——”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秦孝麟搁下茶盏,笑盈盈将她打断,“我不喜欢你妄自菲薄,不妨对我诚实一些,你清楚我的为人,何必害怕与我实话实说。”
青娥缓缓抬眼,心想自己未必清楚他的为人,从前不清楚,现在更存疑。
未等开言,秦孝麟道:“是不是从哪儿听了些关于我的传闻?那都是早些年的事了,我以前的确年轻气盛行事荒唐,你觉得我骗了你也情有可原,我的确对你有所隐瞒,那也是怕你因为我的过往而疏远我。”
青娥怔了怔,没有被说服半点,“昨日徐广德到庄上来收我租地的事,你可知道?”
“他收你租地?怪了,徐员外怎会平白砸你饭碗。”秦孝麟笑看向她,“不过往好处想,早前你担心搬出庄子山上茶树没人管,这下不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都这么说了,和当面承认有什么两样。
青娥眉间轻结,艰涩道出这一真相,“徐广德收走我的租地,是你的主意。”
秦孝麟笑笑不语,青娥忽然感到遍体生寒,颓然跌坐梳背椅上。秦孝麟很喜欢她这副我见犹怜的凄惨模样,那求饶的神情叫他身心舒畅。
他缓缓向她走去。
“你以为,你我之间,还由得你来做主?”秦孝麟躬下身,指节抚过青娥面庞,笑了笑,“怕什么,也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旷了这么些年,你难道就不想吗?”
青娥觉得脸上的手指像是一柄冰冷的刀子,身体也缓缓沉入寒潭,她闭了闭眼,原先积蓄在眼眶子里的泪被挤落面颊,可转眼又绽出个笑颜,唇畔梨涡盛着莹莹泪水。
“我晓得你只图爽快,不图长久。只要二更天以前放我和茹茹回家,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不反抗。”她顿了顿,“我好好伺候你。”
这下错愕的人便成了秦孝麟,笑问:“为何是二更天?”
“不为何,茹茹二更天要睡觉。”
秦孝麟望着她脸上那抹笑,有些败兴,冷笑起身,言之有些事务处理,叫她候着。青娥被带去个房里,瞧见了些骇人的“刑具”,之后都只让她在那间房里等着。
大约一更天的时候,来了两个婆子往屋里摆饭,秦孝麟衣冠楚楚拿着酒斝进来,要青娥侍酒。
青娥乖乖照做,还是免不了被秦孝麟掐腮灌了几杯,饶是她酒量不错,也有些昏沉,伏在案上任由衣物被一件件剥解。
待她上身只剩樱桃红的主腰,秦孝麟掣她起身,欲解裤带,青娥意识混沌,免不得要伸手推拒,怎知惹怒了他,重重将她往桌上一按。
青娥真的醉了,摔倒下去,扫落一地瓷器,瓷片应声碎裂,她人也软绵绵地倒了上去。
剧痛霎时传遍全身,青娥额头冒出豆大汗珠,仍旧一声不哼,支着胳膊侧卧在碎瓷片上,更不敢动弹。谁说承受巨大疼痛时会大吼大叫,青娥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经验,人在剧烈疼痛时,是发不出声音的。
她视线开始涣散,十几岁时被人追着满街打的记忆也随之浮现。她以为这是走马灯,盼着有一张脸可以在眼前出现,可是她眼前的只有秦孝麟。
秦孝麟见她纹丝不动,便以为她没有伤到,上前拉起她来,“装什么死。”
这一拉起来,才发觉她腰侧被扎的鲜血淋漓,反将秦孝麟给吓住,莫说那点子淫邪的欲念,就是酒劲也在刹那间被驱散。
青娥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一眼,脸都煞白,愣是没哭,傻呆呆地站着。
“来人!人呢!人都去哪了!”秦孝麟大喊大叫着让下人传大夫,他前段日子也算用心和青娥相处,少说对她动过几次真情,见她如此自会于心不忍。
大夫赶来点灯熬油替青娥挑腰上碎瓷,青娥咬着被褥疼痛难忍,总算哭出了声。
待伤口清理包扎完毕,她已然面无血色瘫软在床,见窗外天色渐亮,她抓住伺候在侧的婆子,问茹茹的下落。
那婆子也动了恻隐之心,轻声道:“安心吧,小娘子前半夜闹了一阵,这会儿已熟睡了。”
青娥听罢,如释重负昏睡了过去,再醒来下床去找茹茹,却被婆子拦住,说这是秦孝麟的吩咐,要她卧床静养,哪儿也不许去。
这一养,三日过去,青娥再也忍受不了。她那晚上不哭不闹,倒激起秦孝麟的兴趣,像找了件摔不坏的玩具,每日来看她,还非要亲手给她喂药。
青娥问秦孝麟究竟意欲何为,焉知他微微一笑,回心转意又有了养她做外室的兴致。
她哪里愿意,一咬牙还是答应下来。
只有一个条件,让她带茹茹回家收拾告别一番。
其实这几日茹茹一直和青娥在同个屋檐下,奈何这间宅邸实在太大,娘两个各自闹出多大的动静,也只有自个儿院里的下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