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茹怕青娥挨打,愣是抿着嘴,泪水打转,一句话没说。
郭镛抬抬下巴,让衙役将茹茹领上来。
茹茹上来便哇哇大哭,小姑娘才那么点儿大,路边一只大狗站起来都比她高。
这下还审什么?光听孩子哭闹么?
正当郭镛要寻个孩童不懂事,不能作证的由头将李茹带下去,就见茹茹跟个小瓷缸子似的,骨碌碌从几个衙役间穿行出来,噗通跪倒在地,对着堂上匡匡两个响头。
“青天大老爷,茹茹求你为青娥做主。”
茹茹直起身,小脸哭得皱皱巴巴,为了忍住不哭,她撇着嘴,下巴使力像个核桃。
堂上堂下一大一小两双眼睛便这么交汇了,冯俊成皱起眉,“李茹?”
“青天大老爷,李茹正是…”茹茹憋了一通,找不出词汇,“我。”
她每次开口,调门都吊得极高,然后越说越轻,回到奶声奶气的本嗓。
“你怎会和你娘姓?你爹呢?”
“我有爹…”
“你爹呢?”
“江湖。”青娥总说,舅舅是跑江湖的。
栅栏外百姓都开始发笑,冯俊成正色问:“李氏,李茹是你和谁的女儿?”
青娥冷汗涔涔,她倒想一口咬定孩子的父亲死了,可她不能当着茹茹的面这么说,“大人,这与本案无关。”
“她有三岁没有?”
茹茹四岁了,可青娥只能默认她三岁。
冯俊成道:“太小了,不能替你作证。”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叫租地租约强占民女。
茹茹赶紧挺直小腰杆,抹一把眼泪,“我不小,我四岁了,我长大了,不是三岁。”她起身,跑到徐广德脚边,拿肉乎乎的手指着他,“我看到他欺负青娥,我真的看到了,青娥说租三年,他说只租了两年,他还说……”
“他说。”茹茹顿了顿,不知道哪句有用,便将徐广德都话学了出来,“秦孝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我,我休了家里的黄脸婆,抬你做正头夫人!”
孩子的记性可不容小觑,绘声绘色将语调学得□□成像,这可不是旁人想教就能会的,更不是她自己能胡编乱造的。
众人视线都跑到徐广德脸上去,果真见他措手不及面露难色,秦孝麟神情也有些好看,还不知道自己在徐广德那儿已经被出卖过了。
徐广德的正头夫人本来在栅栏外焦急地等,这会儿恨不得手举菜刀将他给剁了,大喊道:“你个乌龟王八蛋!在家说得好听,去找那小淫.妇是为了替秦孝麟办事,想不到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还盘算着把你姑奶奶我给休了!”
她气急说漏了嘴,堂下轰然。
百姓要么发笑,要么开始说徐广德的不好,要么质疑起秦孝麟与徐广德串联。
审到这,风向已然发生掉转。郭镛趁势扬手,叫衙役们轰散了外头闹哄哄的围观百姓,偏首过问冯俊成的意思。
“冯大人,这小孩子的证词,能用吗?”
“不是还有徐广德妻子的证词?”
冯俊成早就心乱如麻,命衙役先将徐广德收押,再到徐府搜查租地文书等等证据。
郭镛暗道不好,但只得照办。一个二个他都开罪不起,徐广德的死活他就先不顾了,“退堂退堂,将犯妇李青娥和徐广德都关起来,待两日后证据齐全重新放审。”
以为这么着冯俊成就能满意,谁知他道:“郭大人,你是钱塘的父母官,李青娥女儿不过四岁,孤儿寡母生活在你的管辖,她又是诉主,办案期间为何不差人在她住地看管,有什么理由非要将她母女分离关押大牢?”
郭镛冒出点汗。
冯俊成问:“按徐广德口述,茶庄租地何时到期?”
“下月到期。”
“既没到期,便让李氏回家。”
那厢徐广德被带下去,秦孝麟也走了,只剩青娥护着茹茹还站在堂上。
茹茹将脸埋在青娥腿侧,小手紧紧攥着她裤管。青娥听到可以回家,蹲身和茹茹轻声说着什么,抱住她,亲亲她的小脸蛋,夸她今日的勇敢。
说话间,一双整洁的皂靴落在她视线内,顺那绯红的袍往上看,她对上了那双比之记忆中更为冷酷的眼睛,青娥抱紧茹茹,让她背对着冯俊成,避开了视线。
她知道他这一派深沉的模样是在想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才格外心惊胆战。
茹茹小脸直往外拱,“青娥,我吸不上气了。”
青娥抱着她往后躲了躲,“茹茹,谢谢冯大人让咱们回家。”
茹茹天生有些怕他似的,声音轻轻,高抬起小脑袋看他,“谢谢大老爷。”
多有趣的小姑娘,冯俊成却沉着脸没有即刻答话,他看着茹茹良久,看得茹茹直往青娥颈窝里钻,也看得青娥掌心冒汗。
她嗓音艰涩开口,“大人,谢谢你。”
“谢我今日秉公办事,没有公报私仇?”
青娥一怔,接不上话,好在他只是片刻不愿逗留地走开道:“用不着谢我,回家去吧。”
那厢青娥疲惫不堪带茹茹回了家,县衙里冯俊成还在听郭镛诉苦。郭镛苦口婆心地告诉他这桩案子不管是谁的过错,最后都得是秦家来定李青娥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