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树真心实意地感谢她,心疼她。就像她当年救了人便能收到感谢信一样,她也想让媚媚感受到自己的谢意。
但当年她站在阳光下,而如今媚媚站在光的另一面。感谢信做不到,她起码要请媚媚吃上一顿饭。
冬树一直没有收到回复,于是再次小心翼翼地给媚媚发了信息:“晚上可以吗?换个时间都可以的,你定就好。”
又过了很久,手机终于响了。
“晚上可以。”
冬树立刻开始找饭店,她之前吃过几家不错的,请媚媚,她想请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但媚媚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是一家烧烤店。
冬树昨晚睡得晚,又喝了酒,她习惯了早睡早起的身体有些不适,冬树给自己做了些粥,让胃舒服了一些,然后过了中午她便出门了。
她去了商场,找了一家鞋店。
媚媚的鞋码是三十七,她找了好几家店,给媚媚买了一双好看的高跟鞋。
然后,冬树便出发了。媚媚发来的烧烤店的位置有些偏僻,是一家不大的小店,周围都是很有年代感的低矮居民楼。冬树在对面的奶茶店里等了很久,等到天色变暗的时候,她便到了烧烤店的门口。
这里光线昏暗,没人认出这个衣着朴素的女孩就是之前演过爆片的女明星。
过了一会儿,媚媚就来了,她和上次见时不一样,没化妆,身上也没有任何亮片了,只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裙,脚上是人字拖鞋。
她们刚一见面,冬树想打个招呼,但媚媚没有给她回应,而是扭头对老板说:“老板,二楼空调开下。”
老板忙着烤串,有些不满意:“二楼没人,开空调电费挺贵的……”
媚媚满不在乎,直接把手里一包烟塞给了老板:“行了吧?”
老板不再说什么,叫了自己坐在一边写作业的儿子去开空调。
现在天气有些热,很多人都在外面露天吃串。一楼大厅人很少,二楼更是只有她们两个了。
她们两个坐下后,点了些东西,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鞋我带来了。”媚媚说:“谢谢你。”她从手里的大帆布袋里拿出一个鞋盒。
冬树接过去,同样地从自己身边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鞋盒:“那天我看你的鞋子坏了……也谢谢你。”
媚媚的手一停顿,但也把鞋盒接了过去。
冬树想找些话题:“你……”她想问媚媚怎么样,但好像又没有问的必要。
媚媚没看她,自己开了口:“我今天早上就回来了,没事。”她一脸无所谓的笑意:“和之前做买卖一样的。”
她这样的态度,让冬树更加难受了。
冬树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她竭尽全力地委婉,不想表现得像个高高在上的拯救者:“我能做些什么吗?”
她很怕媚媚在意,于是拼命解释:“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我是说,你想不想做些别的事情?”
但冬树现在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能力:“我婶子开了家大超市,现在缺收银员和仓库管理,挺大的超市……读书也行,我给你出学费,你想读什么都行……”
“你人好,婶子和姑奶肯定都喜欢你,你熟悉下超市的工作,以后当经理……那里都是我家人,没人会欺负你……”冬树努力地给她描述着一个很好的未来。
“或者你想自己开个小店吗?我给你投资……”
媚媚看着她,终于笑了起来,她那张素面朝天的脸上黑眼圈很重。
她混社会很久很久了,所以能看得出来冬树现在局促的外表下,是一颗真心。媚媚的心慢慢暖了起来,但话仍然强硬:“收银员能挣多少钱?超市经理能挣多少钱?读书毕业了又能挣多少钱?”
冬树想了想,她尽量往高了说,其实她不知道婶子的超市缺不缺收银员,但总能安排下媚媚,工资不要婶子出,冬树来出就好。
等媚媚先走出这里,以后便能有更好的生活。
冬树终于想好了一个工资的时候,媚媚又笑了起来:“我现在啊,一个月能好几万,有时候运气好了,一天就能收到一万多的红包。”
“我没什么能力,”媚媚冷静地点评自己:“我也耐不下心思去努力,读不下去书,不愿意吃苦挣小钱。我被现在挣快钱的日子惯坏了。”
烤串上来了,是老板那个刚刚写作业的儿子,应该是才小学五年级。
他端来串的时候,媚媚拍了拍他的头,小孩害羞地跑掉了。
“我啊,”媚媚慢慢吃着羊肉串:“小时候父亲死了,母亲重病,母亲很爱我,我看不得母亲病死,所以我只能出来赚钱了。”
冬树问:“现在还差钱吗?差多少?我现在有些钱……”
媚媚笑容更大,她摇摇头:“骗你的,这是我说给客人们听的。他们爱听这些,每次听了,都长吁短叹,然后给我些小费,说让我拿去给我妈治病。当然了,该做的事情,他们是一件都没少做。”
媚媚一边摇头一边说,觉得那些人很可笑。
“但不是这样的,”她的羊肉串吃完了,再次拿起一串烤香菇,香菇烤得不错,伞盖里有些烤出来的褐色汁液。
媚媚仔细地端详着香菇伞盖,然后吹着气,小口地喝了下去:“我爸妈都好好活着呢。”
“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应该都读上大学了。”
听起来媚媚家的情况不算很差,冬树轻声问:“为什么……”
“小时候啊,我爸妈出去打工,把我一个人放村里,和爷爷奶奶过。他们在城里生了我两个弟弟,好几年都不回来看我一眼。”
“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并不怎么喜欢我,就没人管我了。”
“后来啊,村里的老光棍哄我玩,说脱裤子玩游戏的话,就给我糖吃。”
“我那时候懂什么啊,为了几块糖,为了几块钱,经常和他们玩游戏。为了那几块钱,我也不去上学了,老师刚开始来家里找我,但我总是不见他,其实现在想来有点后悔,他是唯一一个真正愿意对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