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跑过去,透过玻璃,就看见病房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戴着呼吸器,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了无声息的模样。
饶念急切地转头询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面容沉重地开口:“枪伤并无大碍,只是霍先生的病情,已经持续了十年有余,这十年里,因为失眠症状,霍先生一直在间断性地服用精神类药物,药物被人替换掉之后,霍先生服用的频率虽然不高,但也对大脑神经造成了一定影响。”
“头痛,记忆问题,甚至有可能会出现药物成瘾。霍先生先前就已经表现出了强烈的头痛症状,只能通过药物进行缓解。至于等他醒来会出现什么后遗症,我们也无法保证。抱歉。”
“他有意封闭自己的意识,沉浸在痛苦的记忆里,不愿意醒来。这种情况,我们也无能为力。”
随着话音落下,饶念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
她紧紧扶着那扇门支撑着身体,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只感觉到脸颊湿润一片。
思绪混乱间,忽然想起那次在车上,他那样难受,却还是骗她说是胃痛。
原来是这样。
他被过往的痛苦回忆夹裹着不能自拔,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自我折磨。
不知何时,新的一年到来了,钟声响起时,维多利亚港口上空,绚烂的烟花绽放开来。
他们却是以这种方式迎接的。
饶念也不知道,他这样子究竟算做到了那时对她的承诺,还是食言了。
蒲川敲响病房的门,拿着一份文件夹走进来。
他看着床边失神的人,犹豫着开口,打破病房里的死寂。
“饶小姐,祁文皓的儿子已经顺利做完了移植手术。”
饶念的眼睫颤了颤,恍惚间回过神来:“什么?”
“霍董在几年前就一直在竭力寻找匹配祁文皓儿子的合适捐赠者,虽然一直没有寻找到,但也从未放弃过。幸好在前几天,已经找到了匹配的人选。”
蒲川顿了顿,继续低声道:“并且,霍董早就已经吩咐过我,就算没有找到合适的捐赠者,在您和祁文皓约定的日期之前,也会安全地把您送到另一个地方。”
他没有想过真的让她用自己来交换证据。
为了保护她,他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也从未想过让她以身涉险。
他将带来的文件递给她,恭敬道:“霍董曾经嘱咐过,一旦他发生了任何意外,让我把这份文件转交给您。”
饶念的指尖微微颤抖,接过他手中的文件。
是一份资产转让书,很厚的一沓,翻到最后一页,他已经提前签好了字。
只要她签下名字,这份协议就会生效。
他这半生以来所拥有的全部资产,会全部无条件转让至她的名下,足够她衣食无忧几辈子。
他或许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也早就计划好了把他现在所有的一切留给她。
又或者说,这是他为自己早已选定的结局,却为她留好了退路。
她的指尖蓦然收紧,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又是整整一个月过去,霍聿深依然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他始终安静地沉睡着,把自己封闭在过往的仇恨里,也不愿意放过自己。
饶念受的轻伤几乎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却依然在病床边寸步不离。
“医生建议转院,到国外私人疗养院里,环境或许会更利于霍董康复。饶小姐,您....”
饶念看着病床上的那道身影,并无过多犹豫:“我陪着他。”
不管怎样,她都陪着他。
等到他愿意醒来的那天。
次年二月,祁檀因走私罪,蓄意纵火,故意杀人罪,绑架罪等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
霍聿深昏迷不醒,饶念便代替他去祭奠了他的母亲,还有当年因为那场火灾去世的所有人,让他们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因为霍聿深昏迷,无人主持大局,明窈选择了退出娱乐圈,暂时替代霍聿深的位置,把控霍氏集团的局面。
而后,饶念又主动辞去了清宇拍卖行的工作,接受了一家位于旧金山的拍卖行的邀请。
她不再将工作的重心放在主持拍卖上,而是转为了拍品鉴定方面,这样也会有更多的时间陪在他身边。
夜里,她会挑他书架上那些天文学有关的书籍给他读。
可是书一本接着一本地念完,她已经背下了好多和天文星系有关的知识,他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又开始学起了粤语,每天用拙劣的粤语认真地给他念新闻和报纸。
她还在庄园的花圃里种满了玫瑰花,像他当初那样亲力亲为,没有让任何人帮忙。
玫瑰盛开的季节到了,床上的人却依然沉睡着。
有时在深夜里,四下无人的时刻,她也会忍不住偷偷哭出来,泪水一颗颗砸落在他脉络分明的手背上。
这是第一次,饶念觉得生命里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变得如此漫长难熬。
因为没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