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奇怪的。”
沈祇摇摇头,收回了手道:“总归是夜里头了。”
“以前也没见你守着啊。”眉儿见他不说话,又往前走了,看那步子像是恼了还是怎么的,便跟上去又生怕他不会生气似的故意道:“怎现在又守着了?哥哥这是转性了?”
“话多。”
“中秋时候我怎的不见你嫌我话多了。”
沈祇侧头不咸不淡的扫了眉儿一眼,见其眼神狡黠,明显就是故意的,便不再回答她言语,眉儿觉着没趣儿,也就不再说了。
温泉之上氤氲水汽,将这一处蒙上一层雾,眉儿褪下衣裳,感叹师父们好享受,不论在哪处都是寻了有温泉的地界儿,这天然山泉里头不知有了什么,多洗几次,像是这身上都康健了,连身上的皮肤都细腻了似的。
五指荡漾水纹,胳膊处的紫纹似也绽放,眉儿定睛看着那纹路,细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自打修习了《五蕴诀》之后,五感提升,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变化。加之师父给的药丸子,丹田处也逐渐有了些积攒。
以前没修习内功,并不觉着这紫纹蹊跷,这两月闭关,眉儿能时常感觉到血脉在流动之时会受到这紫纹影响。该说是促进还是阻滞,总之是有些不大对劲的,去问了师父,只说是想多了。
抬手去搓胳膊,那紫纹随着皮肤或深或淡,眉儿蹙眉,着实烦这纹路,她又实在记不起来那天夜里到底是被刺到还是被什么咬到,莫名奇妙多个东西当真无事吗?
心思正有些烦,就听箫声悠悠传来,那曲声婉转,山林风声鸟啼辅奏,两相交融,眉儿的身子便放松了些,靠在石壁上,头微微仰起,侧脸被放置一旁的烛火映衬,开始显现与年纪不符的媚态。
“明日去找谢师父问问吧。”眉儿喃喃道,便闭上了眼睛。
箫声不断,听不明白沈祇想透着这曲子说什么,眉儿只觉着那曲子比这山泉还要温热,又似那月光清冷,还像是淋过雨之后的青石路,到后头不知道是不是等急了,箫声就有些急促,眉儿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便将头发赶紧洗了。
绕过一片天然屏障,眉儿在斜坡处的石阶处停住了步子,她看着那坐在石阶拐角处仍吹奏着长箫的人,看着他的纶巾稍稍有些起伏,也看着他的银灰外裳广袖上的青竹。
青竹随其主,透了清冷的柔,眉儿脚步轻了许多,走到其身侧也坐了下来,用手拢了拢还湿着的头发:“什么时候学的,吹的真好听。”
“想和你说说话的时候,就会取了这长箫吹奏。”
“你怎的不和怀夕哥哥说话,他不是每日都在的吗?”
“他?”沈祇浅笑,“没什么好说的。”
“那和我怎么就有说道了?”
沈祇见眉儿后脖颈还有些水,将长箫搁置一边,取了帕子,给眉儿擦了擦脖子上的水渍,见她对待自己头发一点都没耐心的,又将她手里的巾帕取了过来,一点一点从发尾给她绞头发。
“学武累不累?”
“还好的,就是有些慢。”
“欲速则不达。”
眉儿轻轻嗯了一声,便听沈祇声音轻柔的又道:“是不是打算明晚食儿之后就回去继续闭关了?”
“对。”
“到时候我送你上去。”
“好。”
她的头发在沈祇的手中似珍宝,动作愣是轻柔的让人觉着眼睛都有些发热,眉儿也不知道自己这心思怎么了,一下子就有点想哭。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年没被人这么对待过,苏元还没出生的时候,娘亲也是会这么温柔的给她绞头发的,后来苏元降生,就再没了。
再到沈家,婶婶固然好,却也未曾流露过这般的温情。
而沈祇那时候也是冷漠,多少年的,眉儿都觉着自己都是一个人,孤独的跟路边没人要的小狗一样,除了拼命的摇尾巴才能换来旁人的驻足和片刻的抚摸,就再没了。
可尾巴一直摇她也会累。
她想着难不成自己不摇尾巴就没人能来摸摸她的脑袋了吗?
“你以后也会这样的吗?”
“自然。”
“我不信。”
沈祇憋了笑意,听出了眉儿声音里头的一点点哽咽,手上动作没停,也没再回了她的话,直到那头发被绞干的差不多,才道:“身子侧过去,我来为你束发。”
月衍的光华在沈祇眼中凝聚成了星辰,少年的动作并不熟练,还有些笨拙,不过好歹最后还是将那发髻盘了起来。
直到看着自己亲手雕的木簪为那月衍作配丝毫无不相称之后,沈祇才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信了。”
随着这句话,是沈祇从背后抱住了眉儿的动作。
眉儿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被他拢到了怀里,他的双手就那么化作禁锢似的,拢住了她的肩膀,肩侧是他的气息,眉儿又听他轻声道:“能不能不闭关了,我很想你。”
一瞬之间,整颗心都化成了水。
春去夏过已入秋,树影婆娑,夜色秋意正浓,眉儿低了眉眼,看见他袖口被磨出了些毛,他的指节用力,能看到那手背上的筋脉,他的身子很是温热,没让眉儿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冷意。
还未作答,身后之人似也不想再等,便将眉儿的身子掰正去面对他。
沈祇不说话,只定定看着眉儿,眉儿也不说话,只定定看着他。
沉默的几息,夜风将眉儿的发丝吹起,随了其主人的心思,带着情意缠绵到了沈祇的身侧。
头发尚且诚实,眉儿却摇摇头,她心里也想,却又不甘。凭什么总是她为了沈祇去改主意,去做什么。
甚至她还想着,她就跟那喂不饱的白眼狼一样,没得了他欢喜的时候,想着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当真得了几分喜欢,又拿乔,盼着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有了计算,有了得失,有了比较,就多了不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