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目送几个军嫂离开,一转头,就看到了华鸿英站在三步之外看着她,仿佛不敢上前,于是道:“您来了,请进。”
华鸿英恍惚的眼神一闪恢复了镇定,眼中露出和蔼的情绪,“孩子,我贸然来打扰你了吧。”
“没有,”秦若笑道:“上次您那视线和打量,难免让我多想,如今贺钧剑告诉我,倒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贺钧剑走到秦若身边,两人邀请华鸿英进了家门。
到了客厅里,秦若泡了茶,端起茶壶给他倒上,秦若道:“我不会做饭,我和贺钧剑都在食堂吃,也没有什么能招待您,您喝茶。”
华鸿英道:“你快坐,我看看你,就很好很满足。”
秦若坐了下来,开口道:“您确定了,我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吗?”
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确实是秦家抱养的,但是长相,有时候也可能会有巧合。”
“你和她年轻时很像,当然,这只是佐证,”华鸿英说着,从兜里拿出了叠的四四方方的一块布,“这是那襁褓里她留下的。”
华鸿英知道,自己在这个孩子的生命里缺席了太多,在她孤苦受难得时候他没有在,所以,他无法理直气壮的把妻子比作这孩子的妈妈。
秦若亲眼见过那襁褓,大红色的上好丝绸,但是里面有没有东西她不清楚,因为她也没打算认所谓的亲生父母。
她接过那卷布打开,上面是写着字,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是徽墨在细绢上写的,带着药香,千年不褪色。
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我错信豺狼亲人,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父亲,在我怀你五个月的时候,我的亲姐姐孔淑慧来找我,说父亲病重,临终前想见我一面。
虽然十岁之后我是在华家生活,但到底是生身父亲,我还是想念家人的,我怀着你跟着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回了沪城的孔家,却不想这一去,我再也没有了自由。
他们带我去沪城的医院抽了血,说是给我检查身体,我当时已经起了怀疑,但是终归是把人性想的太好,我在沪城住了半个月,有一天,我的父亲孔述宗跟我说,我能救他的命,只要摘去我一个肾。
他们还没有露出真面目的时候,我答应了,条件是我生下你,等你爸爸回来,可是他们不信,怕这是我的托词,怕你爸爸回来我就不受他们控制了。
他们强行把我囚禁起来,甚至找了医生要做引产,因为孔述宗病得很重,再等四个月你出生,我还得恢复半年才能取肾,他等不住这么久,我以死相逼,我试探出来了那个病取我的肾要我活着才能行。
就这样,才让他宽限了四个月,可是到你在妈妈肚子里七个月的时候,他病情加重,要马上出国去医治,当时我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怀着你出国,要么强行生下你,我知道我出国是必死的结局,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落在豺狼手里,我选择七个月就剖腹取子,都说七活八不活,妈妈希望我的孩子能活下来。
这件包被是我亲手做的,他们盯着,我不能做太多的事,我不知道明天你会不会活下来,如果活着,妈妈无法给你喂奶,无法陪你长大,在你背上蝴蝶骨处妈妈会留下一个印记,做个记号,下辈子妈妈在好好赎罪。
他们答应不会伤害你,希望我的孩子能遇上一个好人家,好好长大,你爸爸是个大英雄,他肯定自责没有保护好我,可是却是我亲自跟着那些豺狼走的,欠他的余生没有机会还了,如果老天有眼能让你们再见,请一定好好活着,不要因为我有遗憾或者为了我去做什么决定。
有千言万语想说给你听,可是终究是我毁了我平静幸福的人生,在生命的最后,希望我的孩子健康顺遂的长大,希望我的丈夫,余生再遇良人。
孔淑仪从此不再姓孔,以华念英为名,此绝笔。
秦若看完孔淑仪簪花小楷写的绝笔书,有些茫然的抬头,她也不知道背上有没有痕迹,秦家那间倒座房里的镜子都是铁片箍起来了,她也没看过后背,这……
“您先等等。”
秦若放下那块布,跟华鸿英说了一声就拉起贺钧剑回到卧室,关上门,她小声道:“你看看我背上有没有痕迹?”
第七十六章
贺钧剑给秦若换过两次衣裳, 但是他秉着君子之仪并没有乱看,他爱秦若,也对她有深沉的欲望, 但这一切得在秦若允许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发生, 所以秦若背上有没有痕迹, 他还真不知道。
秦若见他不动, 不由催促道:“你看看呀, 愣着干什么?”
贺钧剑耳朵红了,眼尖的秦若一眼看穿了,她顿时一乐, “不是前天晚上还给我从里到外换了衣裳吗?害羞什么?”
这是第一次,在双方清醒且都状态良好的状态下贺钧剑掀开秦若的衣裳, 细腻的背宛若玉雕的, 他稳住颤抖的手轻轻提起她内衣的带子, 看向蝴蝶骨, 那里, 有上下两个对称的小窝窝, 就像是少了一点肉似的。
贺钧剑轻声道:“有,好像是齿痕。”
秦若松开撩着衣服的手,“那我应该就是了。”
贺钧剑给她整理好衣裳, 二人又来到了客厅, 秦若重新坐下,对华鸿英道:“我身上确实有个齿痕,那应该就是我了。”
华鸿英和蔼的道:“我问过凌阳县县医院的医生, 她前脚才被带走, 不到五分钟你就被姚大翠抱走了。”
所以其实有没有那个痕迹,这个孩子一定是他的女儿, 毕竟婴儿时期的伤疤可能在生长过程中会愈合变淡,但是人的感觉往往不会出错,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血脉牵引。
贺钧剑适时地道:“首长,您和若若先聊着,我给咱们做饭去,中午就在家里吃吧。”
他恰到好处的离开,是给这位华首长一个说体己话的机会。
等他走后,华鸿英道:“孩子,这么些年我没有及时找到你,是我对不起你,我去清河村打听了你的过往,我很愧疚。”
他着了孔述宗那老狐狸的道,延州就在宁阳市隔壁,甚至凌阳县与延州只有一线之隔,他找遍了全国各地却没想到,他的女儿就曾经在他身边那么近的地方。
“我小时候确实过得不好,在得知我不是姚大翠亲生的女儿的时候,我反倒释然了,因为亲人的伤害更痛,她收养我给了我活命的机会,那那些苦难我虽然不能回报给她,但是至少没那么难过了。我小时候的苦难,我无法怪您,也无法去怨怼一个拿命要生下我的女人,只能责怪命运弄人,您不用愧疚,如果您希望我认您,我会认您,但您得给我时间,一时半会儿我接受不了骤然叫您父亲,希望您理解。”
华鸿英为了孔淑仪终生未娶,当年的事也是孔家树大根深又加之国家对敌对党派留下的人的安抚,还有全国信息不通的原因,让华鸿英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小秦若,华夏这么大的地方,华鸿英在北疆,秦若在西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如果不是命运使然,根本就不会有相见的机会。
所以也无法去责怪他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但是秦若从大年初三晚上取下脸上围巾露出脸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了决定,认了这个父亲,对她对贺钧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孩子,不,不着急的,只要你不讨厌我,我,我还有几十年好活,我都愿意等,”华鸿英激动地老泪纵横,声音哽咽着道:“就是你妈妈她,可能已经……”
秦若伸手,握住华鸿英粗糙的大手,道:“她是我的血亲我无法算她的命,但是从这封信上看,她已经作古二十一年了。”
生下秦若那一瞬间,孔淑仪已经做好了殒命的准备,那是她柔弱的反抗,死人的肾是没法去移植的,她的人生被她所谓的父亲毁了,她不愿给仇人去续命,那就拿她那条命还了孔家的养育之恩。
华鸿英三十九那年才有了秦若这个唯一的孩子,当时孔淑仪也已经三十四岁,如今父女两相见,一个已经六十岁两鬓斑白,一个二十一岁风华正茂。
听她这么说,华鸿英一手牵着女儿的手一手捂着脸泣不成声,他早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猜测到了妻子柔中带刚的性子会先他一步而去,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