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走,这位女同志应该会推自行车,可是她并没有来推车的意思。
如今人思想淳朴,也不会觉得一男一女一起进出个小巷子有什么带着颜色的事,故而他也是单纯好奇。
刘大顺看了秦若一眼,见她没阻止,于是道:“请这位大师去看个事,今儿算命摊就不摆了,”他说着还朝管理员招了招手,“明儿个见。”
秦若瞥了眼那管理人员眼中的惊讶,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她的目的想来也快达成了。
两人出了新南桥巷子,刚走到前面站口处,一辆公共汽车刚好开了过来。
上了车,因为从这里再往南走就出城到城郊了,所以坐车的人一路几乎没有,车子也就没停,到了郊区武家屯站的的时候,下午两点半。
刘大顺的外公家姓武,就这武家屯土生土长的人。
进屯的小路第二家就是。
刘大顺上前敲门,平时家里都不闭门的,但是外婆这两天这个情况,也不敢随意开着,要不是这特殊时期,门口该挂上筛子和红布闭门谢客的。
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女人,眼下浮肿带着些熬了大夜的疲倦,“大顺儿,这女同志是?”
这是刘大顺的舅母,身材微胖个头中等的一个妇人,鬓角里也微微掺了几缕,昭示着也已经不年轻的年纪。
外甥说要带个大师来瞧瞧,可是……这个女同志,私心里说句惹人骂的话,这模样儿,如果不是端庄沉稳的眼神,比起大师更像个下山魅惑书生吸人精气的山鬼狐狸精,这也长得太好了些。
秦若只一眼就看穿了这妇人的心思,不过人皆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固有印象,如果她是个留着八字胡一把年纪的老爷子,这妇人肯定口中唤着大师请她进门。
刘大顺有些尴尬,歉意的看了一眼秦若,上前扶住他舅母孙氏的手臂,道:“舅母,这就是我说的大师,年龄比我小本事比我大十几个燕城。”
听外甥这么一说,孙氏脸上瞬间浮起了一丝笑,“是我这老眼昏花不认人了,大师快请。”
并不是她非得堵在门口盘问得罪人,主要是家里老太太现在这个情况,万一遇上一个有心思了,把他们举报了去邀功,那真的一窝端了。
秦若略一颔首,也不以为忤,对普通人她总是包容多些,才走进院子里,一阵尖锐的叫声就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那叫声似乎像鸟,又像老鼠,但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人能发出来的。
才走近北边的堂屋,还没上台阶呢,又一个和孙氏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打起了帘子,“这是大师吧,快请进。”
是刘大顺的母亲武氏。
秦若进了房间,是一个正堂带着左边隔间的房,隔间里才是住人的,外面上饭厅也是待客的。
进了隔间,秦若这才看清里面的事主是什么情况。
一头白发的老太太蜷缩在炕与两个山花墙的夹角那里,双脚并的齐齐的蹲在炕上,拖着身体全部重量,两只枯瘦的手拢在胸前,脸上一脸的怪相,口中可见舌尖抵着上颌半张着嘴发出一声一声的怪叫。
这个年岁没有裹脚的老人,要么家里孤苦无依无父无母,要么性子要强极有主意。
秦若伸手朝老太太眉心印堂处隔空一点,老太太口中的怪叫戛然而止,她收回仔细瞧着老太太面相的目光,她只看出一缕异魂附身,其余内因却是被这一丝异魂遮蔽只能看到一团雾。
这一手,瞬间就镇住了孙氏和武氏,二人心下的怀疑顿消。
“大师,我妈这是怎么了呀?”
武氏一脸关切的凑上来,她妈人老了八十二岁了,说句不孝的话就算现在平顺的闭眼也算喜丧,可如今临了临了却出了这事,她这个当女儿的都已经当了奶奶,自己都半截身子入土说不定哪天也就闭了眼,哪里还舍得让一头头发都全部花白的老母亲受这个罪。
“阿姨你没觉得老人家这个举动,有点熟悉吗?”
秦若这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这老太太,这样的模样儿就像一只猫头鹰蹲在树上对着月亮咕咕鸣叫。
“像……像夜鸽子!”武氏脱口而出之后脸色一变。
夜鸽子就是猫头鹰在民间的别称。
有夜鸽子三更叫,阎王五更到的说法。
不过这句俗语里的夜鸽子却不是猫头鹰,而是一种极少见的鸮,名望月鸮,与猫头鹰在华夏文化里象征着不详不一样的是,这种东西是真的邪门儿,以前明明是祭祀的祥瑞,可是却一叫必死人,能让它们开口,那就是惹上事了。
秦若点点头,“像猫头鹰,却不是,是望月鸮。”
武氏听她这么说,虽然不知道望月鸮是什么,心下的担忧越发的重了。
“老人家出事那天,是不是九月十六?”
月亮十五十六而圆,山精鬼魅吸收月华总喜欢在月圆夜出来,但是一般这些灵物邪物都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不会主动与人结仇。
毕竟天道钟爱凡人,那些开了灵智修了道行的灵物,谁没事儿吃力不讨好折损自己修行去找人类不痛快。
“对对对,大师好本事,”孙氏走进来一叠声的应和,“我妈刚强了一辈子,虽说八十二了,可是身体硬朗着呢,我娘儿俩一起挖野菜我甚至挖不过她,就那黄花子,她眼睛亮手稳,要不是一头白发,都不像个上八十的老人。”
孙氏话语间和婆婆极为亲近,武氏也点了点头,她嫂子虽然性子厉害却是个讲理孝顺的,对她妈那确实是没得说。
“九月十六那天,我妈说是想吃黄花菜,就提了个小笼拿了个铲子上山去了,下午饭点的时候提了一小笼的黄花子回来,吃饭的时候都没事,晚上忽然开始发烧。”孙氏叹了口气道:“我们村就在山下,说是上山也就几步路,她也走惯了,前头我还劝,后来劝不住也就随她去了老人家闲不住,一直都没出过事到底是我大意了,让八十多的老人一个人上了山。”
黄花子就是蒲公英,能入药,去根清洗干净在水里焯熟之后可以凉拌做菜。
虽然是在燕城城郊,但这年头的人其余的本事不敢说,哪种野菜能吃那是一挖一个准儿。
武氏劝道:“嫂子你也别自责了,妈要强惯了说又说不听。”
秦若也略一颔首顺带目光扫过孙氏的脸,唇边有痣爱与人犯口舌是个厉害性子,却没有奸恶心思,面相比较平和。
“望月鸮一缕魂附身在老人家身体里,答案就在山上,但我傍晚得赶车回家,去山上找答案来不及了,你们等下见了任何异请不要声张。”
秦若说着视线看过几人,刘大顺先忙不迭的表态道:“你放心吧大师,我吃饭的营生也涉及玄学,就算见着观音菩萨下凡了我们家人也会当做没看到的。”
孙氏和武氏姑嫂俩也附和的点点头。
“把老人家平时吃饭的碗端给我,再找三根线香,如果没有的话,就要取老人家指尖一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