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有些印象,她没亲眼见过,也没经历过。但是这样的时,在说书人的口中那可真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无论是京中还是乡间,多少都听到过风声,也听闻过陛下威名。
她点点头,“和这个有关?”
“可不嘛,”孙安道:“谋逆的平阳郡王在牢中关了半年,先帝方过世,看在与陛下手足同胞的情面上拖到了如今。这年也过了,是时候该清算了。”
孙安唠唠叨叨,云烟倒是明白了些。之前百姓口中的韩氏贼子去年就已经砍了头,嫡系一脉基本不剩,旁支流放或是抄家都有,还算是没有赶尽杀绝,天下都在感念陛下宽宥,以民为本。
身为平阳郡王的陛下之弟还苟且留着性命,在牢中关了这样久,今日早朝,已然定了处斩的日期。
“既然是手足,想来陛下也是伤心的。”
云烟听完,分析出这结论,心中还算有些难受。
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谋反呢?弯弯绕绕她不懂,但她觉得,起码兄弟姐妹之间,血脉相连,总该好好互相帮扶,爱护才是。
心中带了点酸胀,莫名的苦涩泛在舌尖,她对孙安道:“多谢孙公公告知,我知晓了,陛下若不开心,我……尽力劝慰。”
陛下再如何,也是天下百姓的君主。对她和季长川虽然不算友好,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叛军,没让叛军之乱波及到无辜百姓,云烟早早便在乡亲们口中听了百遍,遇上此事,自然愿意劝着些。
她没注意身后,茯苓抬眼,不大赞同地看向孙安。
孙安一心向着陛下,想让娘子劝慰陛下多加亲近,却不知陛下根本不会因此伤神。反倒是娘子,若心中因为兄弟手足相残一事回忆起当初在北凉所受的苦楚,那才是不妙。
只怕是孙安自做主张。
孙安垂首,他这样的人,要在陛下面前讨饭吃,自然要让陛下顺心。
如今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就在眼前,他不过多说几句,陛下自然会记着他的好。
陛下快下早朝,孙安要去侍候着,云烟一人靠在侧殿的贵妃榻上,等着燕珝回来。
燕珝同她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总用命令的口气说话,却极少让她感受到压迫和无力。除了第一日见他的时候,那样的惊恐,后来可能是习惯了他的语气,竟也不觉得烦人。
自然而然便少了对他帝王身份的认知。
直到方才孙安如此同她将话,她才真正认识到燕珝的身份地位,同民间有些钱权的人,还有季长川那般贵族公子,是不同的。
天下万民,生杀予夺,皆在他掌间。
她不过是浮游一片,哪里逃得过皇权。
听着声音,燕珝回了勤政殿,她方整理好衣衫准备出去,便听一急促的声响。
“是时候让我死了吗,我的六哥。”
云烟愣住,与茯苓对视一眼。
这位听声音便觉得虚弱,带着浓重的怨气,像是毒蛇吐信一般,像是在地狱里见不得光的阴暗生物。
听着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想来就是那位……平阳郡王?
云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国事,往后站了站,仍没避过他那低鸣。
“天牢好受么?”
燕珝的声音宛如冰棱,是她都没有感受过的寒冷与无情。
云烟下意识捏了捏手指,和茯苓站在一处,彼此依偎着。
“六哥想要感受下吗,”燕玮的声音带了些疯癫,“六哥想要知道,去住几日便好。”
“有小九帮朕感受,朕哪里还需要这些。”
语气轻缓,听不出喜怒。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怨我帮着父皇扳倒王家,”燕玮的声音粗哑,早就没了身为皇子的那气度,“可你不是也暗恨母后那样管束着你么,你看,没了母后,没了王家,你照样能登上皇位。有没有他们,重要吗?”
“重要不重要,也不是由你评判的。”
云烟听到玉扳指被他放到桌上的声响。
什么皇后,什么王家。
如此熟悉,却没有来源,云烟皱着眉头,不想细听,可身后不过是个小小侧殿,退无可退。此时出去,只怕会让燕珝更加生气。
“你在嫉妒什么,燕玮,有什么可嫉妒的。母后可从未薄待你。”
要嫉妒,也该是他嫉妒才对。
燕珝心中忽然升起重重的无力感。
是不是人,都会对自己求而不得的事情执念一生。
燕玮本就是母后在训斥他之后带回宫中的,其中明晃晃的意思就是要让燕玮同他竞争。
燕玮的存在,一次次提醒着他,他的母后对他不满意。
每当他做得不好的时候,母后甚少批评他,却总是一次次夸奖燕玮。
凭什么,少年时期的燕珝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母后擅长操纵人心,她习惯了不把所有人当人,所有人都是她获得更高的权利,更大的权柄的工具。
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