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四月初二。
月份是双数,日子也是双数,是个好日子,宜上樑、嫁娶、沐浴、出行。
我在前厅中坐。
前厅中另有客两人,一是云棠之子云毓,还有一个据说是新近被提拔进御史台的小御史。
云棠做为朝廷三大毒瘤中仅仅比我稍小些的一隻瘤,并非浪得虚名。单看他的儿子云毓,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在朝中已身兼大小三四个官职,御史大夫便是其中之一。这个崭新的小御史,估计年纪比他要大上数岁,却只能对他毕恭毕敬,任凭他拖着前来拜会我。
云毓一本正经地向我道:「贺御史乃极难得之人才,只是尚年少,资歷还浅,还望怀王殿下日后多多关照。」
又侧首向规矩得如同一块棺材板子一样的贺小御史笑吟吟道:「怀王殿下,你该知道的,不但是圣上的皇叔,还是皇叔中圣上最亲的一位。」
这话我这么多年来已经听木了,便随着向小御史报以亲切的微笑。
不过是一次极平常的拜会,本当如此。
直到本王的王妃冲来之前。
我的另一位堂侄,寿王世子啟礼曾说我,皇叔你什么都好,就是无论何时遇到何事,总觉得天下所有的理全在你那边,什么都是旁人的错,你冤枉得不行,这个毛病很愁人。
我一直觉得他的话不对,我很冤。我一向时常自省,遇事都是先找自己的错,但实在一般都找不到,这才去别人身上找。
就像此时,我看着王妃她,仍然在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什么事,让她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
我自省片刻,发现没有什么过错。
王妃自从嫁进我怀王府,这么几年来我敬着她,供着她,她要金的,我绝对不给她银的,她要穿绸子,我绝对不让她穿缎子。
我一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二从没纳过小。
可是为何——
王妃脊背笔直,昂首挺胸地道:「王爷,我有了!当然不是你的种!」
厅中一片寂寂。
贺御史的脸惊得灰白,云毓哧地一笑。
王妃一侧身,指向前厅往内室去的小门边一个捆成粽子的身影:「我不怕告诉王爷,我肚里的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的!」
贺御史惨澹着脸色,颤抖僵直着起身想走,云毓将他的袖子一压,让他坐下,自己继续笑吟吟地看。
王妃泪流满面地望着我,厉声道:「我今日就是做下了这样的事情!我就是要在大庭广眾说出来!王爷打算拿我怎么样?!」她盯着我,目光如刀,「我要告诉你!将我逼到这个地步的,全是王爷你!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今天!我寧愿死,也不能这样忍下去!我拼得一死,也要让你顏面全无!」
她双目赤红,充满了要将我削骨噬肉的恨意:「王爷,你此时,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敢斥责我,不敢叫人把我拖下去?!!因为你没这个胆!!因为你欠我!!」
我听见吱的一声,似乎是云毓润了一口茶,捧着杯子继续观之,目光中颇为兴致勃勃。
王妃向前一步,狠狠地盯着我:「因为——你怕天下人知道,怀王承浚是个床笫无能的断袖!!」
千古最丢脸事,今日出在我怀王府。
茶杯触着桌面,咯地一响,云毓的声音道:「王妃,我这个外人说句公道话。床笫无能之事,却是你诬陷了。怀王殿下与我等,曾去过不少次花街柳巷,他虽好些男风,但我同旁人还有那些个倌儿姐儿们都能作证,怀王殿下于床笫之事,颇有所成,绝无不擅之说。」
王妃厉声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这口气接不上那口气。
她伸手指向我:「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我恨你!不论做人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没错,我今天就是要在外人面前将事情闹大!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怀王做了乌龟!!」
她再指向小门边的那只粽子,喉咙中咯咯地道:「怎样?王爷?看见我的这个姦夫,你有没有觉得很意外?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和他?」
粽子慢慢地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望着我。
我的太阳穴跳跳地疼痛,牵连得半个头都晕晕沉沉。
我想和王妃说,你错了,造成今日今时的局面,罪魁祸首本不是我。
王妃嫁给我数年,我和她确实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但,原因却不是我不想,而根本是她不愿。
王妃是本朝有名的忠臣李岄之女,在三隻毒瘤污浊朝野的朝廷内,中书令李岄仿佛一根洁白的砥柱,立于滚滚浊流中,深得先帝及如今太后的倚重,最终操劳过度,年方四十六岁即卒在衙门中。
当年本王还风华正年少时,到了娶妻的年岁,太后惟恐我娶了王勤或云棠的女儿,让几大毒瘤连成一气,便亲自做媒,把李岄之女许给我,让李岄好歹牵制一下我这颗大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