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家祖在旁,叹息摇头,蚁步徘徊,焦忧若溢。
见余自餐桌起身,急按余回座,苦口婆心曰:“汝今日应试,正要出力,不吃粮食,何来气力?”
厨娘在侧曰:“我家幼孙,不好生饮食,我与其母,一人制住小儿,不使乱动,一人以匙箸,掰开牙关强喂,此法甚好。
余听言,猛见身侧祖父,向余眈眈而视,双手伸出,似欲制住余之臂膀,而使人强喂粥饭。
余悚然而惊,立时大喊:“我吃,我吃……”祖父强喂之念,方才作罢。
余强咽粥水,如咀棉絮、吞铅块,入腹更搅扰轰隆,乘车走路甚为煎熬。
一入校间,即奔厕狂泄,早间强啖之食物,转眼皆付五谷轮回之所,恰如春水向东,无可奈何。
余在考室,浑身如绵,眼绕金星,直觉度日如年。如此早饭,从今往后,余不愿再食。
……
梅先生难得见有幽默感的女孩子,觉得怪可爱的,不由会心一笑,抬步走开,继续巡视考场。
珍卿的作文也写完了。
这作文字数嘛,倒没有硬性要求,她叙述完事情,在后面发了一下感想,估计有五百来字。
这个时候,白话文还没有推行到全国。
尤其像她们这种,接受家庭教育和私塾教育,师长平时,就更不允许用白话写诗作文。
但是这里的先生们,肯定受过白话诗文的洗礼,珍卿便采取半文半白的写法。
把写完的作文,搁在一旁晾着,珍卿继续写后面的算术题。
这算术题只有加减,没有乘除,实在简单得很。
她就低下头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就写完了。
全部题目都写,她看大家还在埋头书写,就把写完的题又检查了一遍。
检查完了,她觉得头闷沉沉的,眼皮也沉重得很,她摸了摸自己额头,感觉像是发烧了。
她就举手,小声问梅先生,能不能提前交卷儿。
梅先生说:“不能提前交卷,坐着等一会儿。”
珍卿只好坐着等,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正睡着,忽然感觉耳边一声巨响。
珍卿吓得跳起来,就见那位神出鬼没的周先生,脸寒得跟夜叉一样,双手抱胸,尖声道:
“你是来考试,还是来睡觉的?太不像话,你以为这啥地方,警告你别太放肆。再让我发现你睡觉,你就不用考了。”
梅先生连忙上来劝:“小妮儿不舒服,你别嚷她,给她吓着了。”
珍卿完全迷登了,这位周先生的斥责和威胁,她迟钝的大脑,没有产生啥感觉。
她双手捧着脑袋,勉强保持清醒,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感觉又要睡过去。
忽听一阵连绵的敲铃声,周先生大声说道:“考试时间结束,请考生停止书写。”
两位监考先生,动作很迅速地,开始收试题卷。
试题卷收完以后。周先生在讲台上,跟大家讲,半个月以后过来看榜,考没考上,考上了分在哪个年级,到那时候就都知道了。
梅先生拿了一沓传单样的东西,给每个考生都发了一张。其实上面写的,就是周先生在讲台上讲的,只不过更加系统一些。
等收拾好了东西,珍卿摸摸滚烫的脸,晕晕乎乎地站起来,随波逐流地,和大家一起朝外面走。
她感觉这一双腿子,简直软得像面条一样。
走出大门刚要下台阶,背上好像被谁推了下,她就感觉身体失重,直接从台阶上,滚葫芦似的滚了下去。
杜太爷和大田叔,远远看珍卿出来,他们已经往校门这边挤来,远远见她滚下台阶,更是吓出了三魂六魄,更加努力地往大门那里挤。
总之,因为有考生滚下台阶,启明学校门外,骚动了一阵,但马上有人来维持秩序,家长也赶紧把孩子抱走了。
这小骚乱就自动平息了。
大田叔把珍卿抱回马车,检查她的手和脸,发现就是额头有擦伤,身上就不便检查了。
一摸她额头上,烧得滚烫滚烫的,连忙喊:“太爷,大小姐发烧了。”
杜太爷叫大田叔赶车,先去找个医馆给珍卿看病。
拉去给大夫一看,肠胃炎嘛,中医的说法就是脾虚胃弱,下泻太过,同时孩子寒邪入体,伴随着伤风发热,所以一时抵受不住。
大田叔埋怨杜太爷:“本来在杨家湾,说已经见好了,一路迎风冒寒,给她拖到县城,又弄到伤风了,给大小姐折腾的,一天瘦了两圈。”
杜太爷也嘴硬:“我不是为她好?!这学校现在不考,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到时候,她还不是要闹我。”
大田叔毕竟是受雇的人,不敢跟他呛得太厉害。
看完大夫拿了药,他们就带着珍卿,还是回了林掌柜那个粮店。
杜太爷唉声叹气地,想到孩儿病成这样儿,也不知道考试考得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