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意味深长的瞅了光微一眼,「哪个仙界呀?天上的那个早在几百年前覆灭咯⋯⋯」他的声音垂老朽迈,充满沙哑。
如今能若无其事的提起故土亡尽,也是不胜唏嘘,岁月的长河滔滔不息,足以淹没一切疮痍,当时的悲慟,也只化做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往事,就是那些过去了,即使后悔莫及,却再也无能为力的现实。
「土地伯伯,你莫不是誆我吧?」光微勉强扯出笑来,显得十分僵硬,「几百年前⋯⋯几百年前我还不小心把凌光殿轰出一个窟窿,师祖罚我抄了三千次经文,三千次啊!」而且是一遍遍亲自检查,任何人都不允许帮她。
当时没日没夜的闭关罚抄,抄的光微手都断了,那股滋味⋯⋯她至今不敢领教。
所以她的记忆不会有错啊!就算有错,也不可能这么离谱,仙界覆灭哎!她都不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凌光?凌光殿?」土地困惑的摇了摇头,「没听过没听过。」
「凌光殿你没听过?」光微的神情逐渐微妙,她陡然站起身,指着土地骂道,「你、你不会是假冒的吧!大胆孽畜!安敢冒犯杜公装神弄鬼!」
韶音宫在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遑论凌光所掌管的凌光殿了,纵然土地是个小神,也应当有所耳闻。
「没大没小!没大没小!」土地气得又拿如意搥光微,「死丫头片子!」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吶?」光微一边闪躲,一边可怜嚎叫。她也只是口嗨罢了,哪来的妖可以神通广大到侵门踏户,还盗用福德正神的法器。
光微方才情急夹住玉如意时,可以感受到凝聚在掌心的暖意,以及若有似无的神力。
「你不也是一言不合就打人吗?」土地收回如意,冷冷一哼,他可是目睹了所有过程。
「我不是说了吗?」光微一脸受不了,「我打得是坏人啊!」
「你又如何得知他是个坏人?」
面对土地的疑问,光微心虚回答,「他长得像。」其实她压根没看见那人的样貌。
「长得像坏人,就一定是坏人吗?」土地直视着光微,瞳孔深邃,他的双眼昏花,已是不大好用了,但区区一个小丫头,也是能看得透透。
「土地伯伯,你绕口令呢?」
土地恨铁不成钢的叹气,论做人,他毕竟比光微多了几十年的经验。
「丫头,倘若一个人长得像好人,他未必不会成为坏人吗?」
「啊?啥子人人人⋯⋯」光微皱着眉,单手支颐,脸颊抵着掌心,嘴巴显得嘟嘟的,似乎在思考,可惜没想通,于是乾巴巴的答道,「⋯⋯我也不知道。」
有些话不适合点明,土地只能模稜两可的告诉她:「你得切记呀,这人呢,不可光看表面。」
「哦。」
驀然想起还有一句,土地连忙补充,「当然事也不可只看表面。」
「哦!」
连续被敷衍两次,土地不由扭头一看,才发现人早就在神游太虚,他为之气结,「你这丫头真不懂礼数!」
光微又被骂了,她回过神,表情很是无辜,「啊?」
午后的风徐徐袭面,吹动她各自垂在两边的鬓发,光微下意识瞇眼,眸底水润盈光。
不得不承认,这小仙子长得挺乖,不过气死人的本事简直是蜘蛛戴眼罩,一套又一套。
大抵猜到土地的意思,光微摆摆手,「哎,我没有发呆啦。」而后轻声问道,「我是在想⋯⋯你为何会那样说呢?」
「老朽说啥了?」
「为何说仙界覆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光微看着歪头的土地,目光变得极其认真,「土地伯伯,你是说真的吗?」
「老朽为何要说这不肖假话?就为了骗你个小丫头?」土地没好气的道。
确实没有必要,可是光微再怎么样都难以相信。如若是假的,土地又为何要这般骗她?
光微虽然半信半疑,仍是急急追问,「什么时候毁的?为什么毁的?谁毁的?」
古往今来,所有复杂的问题在光微面前形同鸿毛,即使一次两次拂过心上,她也不会多加留意,唯独今日这件事,她势必要追根究柢。
「这⋯⋯」土地思索片刻,敲着自己的头,「老朽这脑袋啊,什么时候呢⋯⋯」
光微等待他的答案,不知不觉屏住呼吸,异常紧张。
「具体哪个日子⋯⋯老朽也是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日景象⋯⋯」土地顿了顿,声线竟有几分哆嗦,却仍是清晰的很,「那日⋯⋯空中传来巨大轰鸣,眾人观天有异象,以为妖兽出世⋯⋯没想眨个眼,已是山崩地裂,洪流倾注⋯⋯」
光微听到此处不由捂嘴,生生倒抽口气,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彷彿正身在当时的仙界,目睹一切天塌地陷。
土地咳了两声,接着道,「一夕之间千疮百孔,飘渺仙境亦不復存在。」
他的嗓子闷沉沉地,令光微呼吸凝滞,「怎么可能⋯⋯」
光微甚至不敢细想那等画面,云雾繚绕的世外桃源,成了一片可怕的断垣残壁⋯⋯
「不过这些也是老朽听来的,具体究竟如何,老朽不清楚。」
「⋯⋯听来的?」
「是啊。」
「不清楚?」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