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尉要带光微去的寺庙距离楼家稍远,是一间赫赫有名的天公庙,终年香火鼎盛,神威济世,在坊间受尽推崇。
他以为光微是想祈愿祭拜,就往评价高的选了。
「楼尉⋯⋯」
「嗯?」
光微从一上车就坐不住,一会儿挪动臀部,一会儿目光复杂的看着楼尉,当他以眼神回应时,只是低头叹气。
「楼尉⋯⋯」
这是光微第二次叫他了,听起来比刚才哀怨的多,却同样没有下文。
楼尉转回头,注意力重新落在书上,他的手肘倚在窗边,慵懒的支着侧脸,翻页之际,从容不迫的丢下一句警告:「光微,你再不说清楚,你这一趟路就都别说话了。」
凉颼颼地——
光微随即道,「你能不能把我的衣裳还我啊?」
她皱着脸,不断拉扯身上的泡泡袖,松紧带勒得她实在难受,好像有一圈禁錮卡在手臂似的,留下皱褶般的红印,更别提多痒了。
她穿惯舒适的仙袍,心悦宽大的琵琶袖,断然欣赏不来西方的浪漫。
「你那身衣服不适合穿出去。」
「为何呀?」光微歪头,推测道,「因为和你们穿得不一样吗?」
待在楼尉家的这几日,她多少观察了凡人的服装样式,衣不蔽体不说,那奇异的风格,和仙界完全不可比,果然是天差地别的概念,光微真替他们的审美担忧。
「是不是因为有人会指指点点?」光微凑近楼尉,「我不在乎,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点都不介意,我想穿我喜爱的衣裳。」
她以往收到最多的便是间言碎语,老是有人不待见她的行事作风,三不五时向师祖参她一本。
除了为逃过惩戒当下卖乖,光微不曾因此改变。她踩得是仙境乐土,乘得是浩荡清风,是天地滋养她,又不是靠这些个杂七杂八的嘴巴而活。
何况她没害到人,为什么她要将就呢?
光微觉得楼尉是担心其他凡人无法接受,会投来异样眼光,她忍不住摇摇头,看来神仙和凡人也是有共通点的——从古至今一样肤浅。
这儼然是万物生灵的一种本能,对于与眾不同者產生排斥,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
「不是这个原因。」楼尉开口否认,声线不自觉压低,他没有看向光微,依旧直视眼下的读物,「你衣服上的痕跡,清不掉了。」
「清不掉⋯⋯了?」光微似乎听不懂,傻傻地问第二遍。
虽然语调明显上扬,可是她的断字很怪异,不像困惑,反倒像无法置信。
「沾到的面积太多,连背面也有,加上已经乾涸了才清洗,还是有一些血渍刷不掉。」楼尉平淡的陈述事实,重心宛如在书上,却什么也看不进去,走马观花似的一目十行。
他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些血跡,不过光微绝不会老实交代。
楼尉握着书的手不由指节泛红。
光微反常的安静,看着脚上的碎花凉鞋,角度正好让楼尉无法捉摸。
楼尉以为她是触景伤情,薄唇一抿,想开口说些什么。
光微却猛然叫唤:「怎么可能!!!」
「我骗你干嘛?」楼尉顰眉。
光微心想也是,但她过去流得血也不少呀!怎么可能会清不掉血跡?
她买不起新衣裳,就两件交换穿,哪件脏了往天河的下游一扔,再捞起来时又是乾乾净净,焕然一新。
天河可以褪尽脏物,好用的很,想必是人间没有类似的神水。
「难道你们没有一种丢下去就洗好了的东西吗?」
「有。」楼尉直视光微抬起的目光,「洗衣机。」
「你没丢那个“洗衣机”吗?」
「丢了,没有效果。」
「看来这洗衣机不行吶!」光微嘖了一口,满脸鄙夷。
楼尉点头,也不替自己家那台价格要上天的洗衣机喊冤,还云淡风轻的起哄,「改天换一台。」
「哎,那我衣裳呢?」
「收在我的柜子里。」
「好吧,那你能不能先还我啊?」光微问道,感觉楼尉的眼神一暗,她下意识解释,「我没有要穿,我就是想自己收着,毕竟那是我最喜欢的衣裳。」
实在没钱买新的了,所以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我替你保管不好吗?」楼尉放下书,慢慢靠近光微,在她耳边反问,「暂时先放我这里,我在想想办法,嗯?」
他的声线殷柔,吐字极轻,呼吸间弄得光微脖子痒,身上那股香香的味道也一併包围着她。
他的气息就足够乱人心神,说话时让光微思及仙界的嵐隐瀑布。它的水帘底下有一方洞窟,穴内綺丽神祕,谣传有天女的眼泪所形成的晶石,是片灵力富饶的宝地。
至于光微会记起,是因为那儿留下了天女的歌声,纵然跌水倾流,却藏不住她的幽幽蛊惑。
一如楼尉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