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川的面色很苍白,眉间轻蹙着,睡不安稳,施玉儿的动作很轻,怕吵到他,又过了会儿才出门去厨房烧水做饭。
这个院子对她来说很陌生,施玉儿感受不到什么温暖,但是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她将买来的排骨焯水,和萝卜一起丢到锅里炖汤,然后将厨房的门关上,以防自己切菜的声音吵到沈临川。
厨房内有大烟囱,故而做饭不熏人,她叹了口气,将买来的鸡腿肉同样焯水后撕成小条,和切成丝的青菜还有瘦肉肉末一起煮粥。
粥熬得很浓,没一会儿就开始冒泡,只能用锅铲不断翻搅着,以防沾到锅上,届时糊了味苦。
如今这天上落的雨也不知是秋雨还是冬雨,方才还淅淅沥沥着的,不一会儿就如碎石击于瓦砾之上一般闹人,响个不停。
天空忽的一声惊雷乍响,施玉儿被吓得锅铲落在地上,透过麻纸去望那黑压压还透着红般的天,心跳如鼓。
下冰雹了。
她将锅铲洗净,然后将锅里的粥盛了出来,沈临川睡了有两个时辰了,汤也熬了有两个时辰。
子时的更声响起时,施玉儿盛出一碗汤来,和粥一起端到房里去,这个场景真的很熟悉,那年在济州,也是冬日,大雪天,沈临川重伤未愈,她也是这般。
只不过如今是在营州,营州的冬要更冷,如今天上下的是冰雹,也不是雪。
碗端在手里有些烫,施玉儿将粥放在胳膊内,腾出一只手去开门,冰雹砸在她的肩上有些疼,这个院子的檐太短,遮不了什么,尽管她已经尽力缩在墙角,却也遮不住完整的身子。
门她只开了一个小缝便又迅速关上,将碗放到桌子上后她去看沈临川。
沈临川还在睡着,唇边却似乎又溢出了血迹,施玉儿鼻尖一酸,用帕子替他擦拭着唇角,轻声唤道:“临川,先别睡了,起来垫垫肚子再睡。”
就算再累,人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也定然熬不住,她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哭腔,“我炖了汤、熬了粥,你吃一口再睡好不好?”
恍惚中听见她的哭声,沈临川睁开眸子来,想伸出手将她面上的泪痕擦拭,却眉间一蹙,将她推开,吐出一口黑血来。
“沈临川……”施玉儿手足无措,呜咽着,想去找大夫却被拉住,她只能无助地用衣袖给他擦拭着污血,泪止也止不住地淌下,“你怎么了?我们去找大夫好不好……”
“玉儿,莫怕,”沈临川捂住心口,将那股钻心的痛意忍下,柔声道:“我无事,先给我打盆热水来清洗一下好吗?”
施玉儿此时满心惊惶,未曾注意到,他虽然吐血不止,可声音却不如方才那般气虚,她担忧地望着他,擦泪点头道:“好,水就在锅上温着,我去给你端来。”
一直待到她的身影消失,沈临川才无力地躺下,卫一出现在他身侧,声音沉重,“主上,是上官家的手笔。”
沈临川闭了闭眸,示意自己已经知晓,又探向自己的脉,问道:“你们方才给我施针了?”
“是,大人您昏睡过后施姑娘便去了厨房,属下担心您中毒太深,故而为您施了针,”卫一的目光落到地上的那摊黑血之上,“那毒是由外物进入体内,您并未直接服下,故而如今毒素已清,大人只要再修养两日便好。”
厨房内有声音传来,沈临川的眸光瞬间锐利起来,“还有谁在厨房么?”
“无人,卫三卫四一直跟在施姑娘左右,”卫一顿了一下,“卫三今日回京与二公子接头,卫四还在。”
沈临川细听着厨房的动静,可冰雹落下的声音太过嘈杂,他听不真切。
“有人在厨房,”又听了一瞬,他忽然启唇,冷声道:“快去保护玉儿!”
在他话落的同时,卫一也察觉到了异样,比他们更快的,房顶上响起了兵刃相交的声音,紧接着,厨房传来碗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以及施玉儿的惊呼声。
等到沈临川赶到时,施玉儿正蜷缩在厨房的角落瑟瑟发抖,厨房的窗子破了一个大洞,拇指大的冰块不断的砸进来,汤水和粥洒了慢地。
他快步上前,将施玉儿拥进怀里,抱着她颤抖的身子柔声安抚着,“别怕别怕。”
见他来,施玉儿忙推他,焦急说道:“你快回房里去,他们定然是来找你的,你不要出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屋顶两队人马相交传来的声音,一时间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沈临川。
“先回房,我之后与你解释。”沈临川捂着心口咳了一声,强忍着痛将她带回房内,然后将门拴紧,才看向她。
“你要解释什么?”
施玉儿有些怔,手臂还在细颤着,眼见没有人过来,于是选择先不去问这个问题,将他扶到床上去,“你先躺着,再慢慢说。”
沈临川握住她冰凉的手,微抿了下唇,眸中划过浓浓的愧疚,轻声说道:“此事不宜与你多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的安全暂时没有问题,等到事情结束了,我再一五一十告诉你,好吗?”
既然他选择隐瞒,那这件事定然事关重大,施玉儿能理解他,可以做到不去问这个问题,她掀开眸子,然后靠上他的肩,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问道:“那你还会死吗?”
沈临川抚着她的黑发,垂下眸子,“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不会。”
房顶上的声音已经消失,施玉儿去端桌上的汤来,不去选择继续问下去,怕再听见什么自己不愿意听的事情,她摸了一下碗,轻笑道:“刚好没那么烫了,我喂你。”
“厨房我明日再收拾就好了,”她故作出轻快的语调,可泛红的眼眶却是骗不了人的,“你今日吃饱后便好好歇着,明天你要去干活吗,官衙你是要去你去做苦力还是训话?要不要我提前给你准备好吃食?”
“哪里也不去,”沈临川接过碗,先喂她喝了一口汤,才缓缓说道:“他们大概估计我活不过今晚,也没那心里去给我安排什么,只要今晚来的人都不能活着回去,他们也就以为我死了。”
施玉儿担忧他饿着,故而装汤和粥都是用的海碗,就算厨房剩下的汤和粥都洒了,剩下的也够他们吃。
“你喝汤,”她将粥端来,自己用勺子舀着吃了一口,“我有粥,若你想吃粥就先将汤喝完,我再将粥给你。”
沈临川碗里汤少,排骨多,他将碗里的排骨夹到施玉儿碗里,伸出手摸了摸她软软的面颊,又去触她的眼眸,“我先喝汤,你吃饱了我再吃。”
施玉儿此时只盼着他能快些吃了然后休息,也不与他再推什么,等到他将汤喝尽了,然后将自己的碗递给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坚决,“你不要担忧我饿着,只有你现在好好的,我才能放心,我吃不了多少就饱了,你快些吃。”
沈临川的目光落到那几乎没动的碗上,忽然将她搂紧怀中,鼻尖贴着她的颈,许久才将她松开。
“得妻如此,”他的唇贴着怀中人的肩,声音微颤,“夫复何求。”
这句话他想说了太久,情绪一直到现在才终于爆发出来,带着欣喜的、愧疚的、酸涩的许多难言的情绪。
他的鼻息洒在施玉儿的额上,热热的,驱散了许多的寒与冷,施玉儿抬眼看他,撞入他的眸里,只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施玉儿抿唇笑了一下,抚上他的脸颊,指落到他的心口,不敢下重力,又点了点他的肩,见他眸中有水光,心中微酸,温声道:“将粥吃了,这两日给你好好养胃。”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