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是去赌坊,我因为这种误会疯传心情不爽,想去赌坊解解气,赌两把去晦气,输赢都不计较。当时好像就输了十几贯钱吧,我也没看在眼里。但那之后,过了大约半年,当初在赌场赢我的那两个人被砍死在树林里,大家就偏说是我当初计较,一直伺机报复,以为半年过去了我输钱的那事没人记得,所以就杀人泄愤。”
尉迟宝琪听了季知远的经历后,跑去安慰似得拍拍他的肩膀,“刚我笑话你,真是我错了。兄弟啊,你这日子过得不容易。”
“还有类似的事有很多,总之和我擦点关系的,事后倒霉死了,都会赖在我身上,以至于很多人都认定我是个身上有数条人命的恶霸!”季知远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充满无奈,苦笑不已。
“你确实不易。”李明达转头见已有文书写下了季知远的供词,就抬手示意季知远,在证词上签字画押。
季知远乖乖地画押完毕之后,还是很好奇地问李明达,“张刺史真是被人毒死?”
“要等明日开棺验尸才知。你若好奇,不妨就在驿站住下,正好明日和我们一遭去过之后,再去刺史府,与张家人当面对质。”李明达道。
季知远想了下,能与诸位贵人们住在一处,本就是他的荣幸,而且他也很想证明自己的无辜,遂点头表示愿意。
……
是夜,挟着凉爽的微风,星光闪闪。
因明日天一亮就要出城开棺,大家都早早的安寝。
亥正,客栈里已经四下寂静,除了几名必要守卫的侍卫,还需轮班换岗之外,所有人基本都在酣睡状态。
正当这时,一声女子的尖叫划过夜空。接着,又是一声,再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尖叫声,震穿了整个驿站。
驿站内的女人不多。
房遗直立刻从床上起身,虽觉得声音似有异处,但他还是立刻冲出门去,跑到公主的房门口。这时候尉迟宝琪、程处弼和长孙涣三人也赶了过来。因为跑的急,他们三人还有些衣衫不整,都是边问什么情况,边整理衣服。
房遗直却是一身青袍在身,衣着端庄整齐。
田邯缮这时也从隔壁间慌张跑出来,急忙敲门询问贵主的情况。半晌没有回应,大家都有些心急,又不好直接闯入公主的房间冒犯。大家就打发田邯缮进去。
田邯缮犯难,“公主说过,今夜不许打搅她。再说有碧云在屋内伺候着,应该没事才对。”
“但刚刚的尖叫声若真来自于公主……”
“好,我去。”
田邯缮正要推门,就见门自己动了,然后看到碧云开门,李明达从里面出来了。
她带着睡意,但衣服已经穿好,抬眼看这么多人聚在自己屋门口,问发生了什么事。
“刚有女子的尖叫声,公主难道没听见?”
李明达摊开掌心,给房遗直看了两团棉花。
房遗直立刻将刚才女子尖叫几声,大概维持多久,都告知了李明达。
“而今想来,声音该是从那边传来。”房遗直指了指东南方向。
众人就按照房遗直所指下楼,接着就又听到一声尖叫,有女人颤音喊着“你离我远点”。
大家快步赶过去,李明达在最后,她不急,因她已经听出了吵闹的原因。李明达转而坐在大堂内,要了水喝,就在这里等大家。
不多时,众人就带着周小荷和季知远过来了。与周小荷一起的,还有四名丫鬟。季知远则满脸尴尬地远远的跟过来。
“两厢半路上遇见了,周三娘挑着灯笼远远瞧见季大郎,就怕了便喊起来。”房遗直解释道。
李明达点头,刚才他已经听到季知远很慌张地对周小荷解释,不过周小荷只顾着害怕叫,没听罢了。李明达遂纳闷地打量周小荷,倒把周小荷看得有些心虚,低下头去。
“你姑母说你此来慈州是串亲戚么,而今却怎么跑到驿站来了?”
周小荷颔首,微微努嘴,“亲戚刚好串门去了,我觉得没趣,又听说公主会和姑丈一起查案,便心向公主,求姑丈让我跟着见识见识。姑丈已经允准我在此,却没想到他没有告知公主和诸位。不过,这却不是姑丈的错,是小荷无礼唐突,给大家致歉。”
周小荷说到最后,嗓子里带着哭腔,行礼之后,还不忘讲季知远‘
“小荷到的时候,公主不在,又因赶路过于疲累,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直到刚刚才醒,小荷想着该拜见公主,不想一出门才走几步,就碰见那个凶徒!现在小荷反觉得这是幸事,一定是老天故意的安排,让小荷遇见这凶徒,及时发现了他,刚好保证了公主的安全。”
周小荷抽了下鼻子,眼睛红红的,但表情坚强异常。
“我不是凶徒,我就是要去出恭而已。”季知远着急道。
周小荷一听他竟然“吼”自己,顿时吓得直掉眼泪连退几步,躲得更远。
季知远见状更急了,要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就怕自己再解释也没用,人家又会以为他在欺负他。
“他是我的客人,而且他遇见你的时候,身边也带了随从。”李明达看眼季知远身后的竹溪,然后疲倦地揉揉太阳穴,“既然是误会,大家就都散了吧。”
李明达说罢就上楼去了。
房遗直和长孙涣等人也散了。长孙涣得知公主无事之后,他就从‘精神’打回了‘萎靡’,一直打哈欠。上了楼,就和房遗直分别,几乎是闭着眼摸到房门进去了。
房遗直瞥眼楼下,发现尉迟宝琪和周小荷说什么,也懒得理会,兀自回房去了。
“这查案的事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我劝周小娘子还是明日赶紧回亲戚那里去,免得又会像今日这般被吓到。”
周小荷本来见相貌风流的尉迟二郎来劝慰自己,还心生几分好感,转而听他话里的内容,竟是瞧不上她,就有几分不愿意了。
“怎生你们都行,我就不行,明日我就好好让你看看我的能耐,非不让你瞧不起我。”
周小荷说罢,不服气地扭头就走。
尉迟宝琪被弄得哭笑不得,这美人还挺有脾气。
次日清晨,天由黑渐渐转明。
李明达听到驿站门口的马蹄声,便坐起了身,有点后悔昨晚第二次入睡的时候,没在耳朵里塞上棉花。
李明达打个哈欠,叫碧云伺候她更衣梳洗之后,就赖在窗边看了会儿,一阵风送来,李明达就闻到了河间王身上的熏香。这次与往常不同,他身上还混着一股脂粉花香的味道。不用猜也知,他昨夜是去找女人了。
李明达揉揉太阳穴,又打了个哈欠。
碧云见状,忙过来给公主按头,“起得这么早,昨夜公主又被闹醒没睡好。”
碧云深知公主的习惯如何,就比如说这睡觉,若是半夜醒一遭,那先前睡得就跟白睡一样。若这重新睡的时间不够,公主还是会困倦异常。
而今就是这般,只怪昨夜那个周小荷乱叫。
“你也不必抱怨,她也并非有意。”李明达拍了拍自己的脸,强逼自己精神,然后下了楼。
房遗直等人已经等候在那里。
李崇义刚下了披风,见李明达下来了,哈哈笑问:“那咱们就赶紧用早饭,提前出发?”
李明达点头。
一行人用过早饭之后,就都骑上了马。
这时众人才见周小荷早就穿着一身华贵的男装,早等在门外了。她一双眼精神异常,脸上带着自信,给李明达行礼之后,又跟众位挨个打了招呼 ,举止十分有度。
李崇义见状,转而对李明达笑:“这孩子心怀正义,就想跟着咱们查情,惩奸除恶,替人伸冤。我便答应了她,公主不会介怀吧?”
“这是你的案子,你做主就好。”李明达面无表情地应一声,未有任何异色。
随即众人都骑马,赶往张刺史陵墓。
一行人骑着快马,疾驰而行。
周小荷如此骑马颠簸了半路,就有些受不住了。她早上明明没有吃饭,但此刻却觉得肚子里有很多东西翻涌,想要吐。周小荷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不行,只能停了马,蹲在路边呕吐。
前头行走的人听到声音,也停了下来。房遗直因为殿后,距离周小荷最近,遂驱马回来问她情况如何。
“我没事。”周小荷忙用帕子擦嘴,然后抬眸看向在马背上的少年。淡青衣衫,容貌如画。不过转眸瞧她的一个眼神,那沁入骨子里的温润风雅就都现了出来。
周小荷红了脸,垂下眼眸。
“没事就好,继续赶路,别耽误了公主和郡王的行程。”房遗直说罢,就驱马回去,跟李明达和河间王讲明了情况。
河间王见周小荷又上了马,知道她没事,遂就喊着大家继续。
再之后的路,周小荷便不觉得颠簸了,一直追逐清绝的背影。
一行人至墓地时,早已经有提前来此准备的当地官员,将墓穴挖开,抬出了棺材,只等着河间王和仵作等人来勘察。
“开棺吧。”李崇义道。
衙差们随即撬开棺材,一股极大地尸体腐臭味飘了出来,害得多数人都捂住了口鼻。
周小荷也捂住了鼻子,身子晃了晃,她脸色痛哭隐忍到极致,之后就转身吐了起来。因她肚子里的东西早就吐干净了,所以这会儿吐得只有些酸水。随行的婢女忙为周小荷擦拭顺气。
尉迟宝琪见周小荷这般,本能地跟着反胃,既然同是女子……就不禁看向公主那里。公主淡然如常的站在棺材边,连口鼻都不曾捂。
尉迟宝琪自叹不如,也放下手,开始渐渐习惯了这股子尸臭味。
尸体已经被埋葬月余,而今又是盛夏,表面已经高度腐烂。
不过仵作却自有他们一套验毒方法,尸体后背的部分还残留部分完整的皮肤,可见颜色发青。尸体上方虽皮肉腐烂见骨,但可见其骨黪黑色,就可知是中毒。但具体是什么毒物,因为时隔时间太久,确实有些难以断定。
李明达先看了张刺史妻子的尸身,在其腐烂的腹部,看到了一点点发红的东西,但这东西碎的很细小,只怕除了她,没人能发现。李明达就又看眼张刺史的尸身,让仵作用刀稍微拨弄一下腐烂的胃部,果然也看到同样的东西,得幸有一块大点的,可算作是块正常的碎渣。
李明达指挥田邯缮把那块常人可见的碎渣捡出来之后,考量到其腹内必定还有类似的残留,随叫仵作把取出的部分残留物,在活物身上试试,看看会有何种反应。
衙差就近从村民手里弄了只鸭子来,用面饼裹着毒物强塞进了鸭嘴之中。这之后就见鸭子如常,还在笼中呱呱叫。
李明达命田邯缮收好那块渣,鸭子也带上。一行人就回了慈州城。
至刺史府上后,李明达先行在正堂内坐定。田邯缮把那颗一面有些发红的残渣用水冲洗了下。
李明达再看这颗清洗后的红渣,这才发现红色部分下面还有一点点黑。摸起来质地坚硬,且这种外皮的红,色泽华美,红艳持久。李明达瞧了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表面有些弧度,像是什么种子。
这时候那边衙差匆忙来报,告知众人那鸭子有了不同的反应,“瘫在地上,腹泻一次,这会儿似乎喘不过气来。”
李明达等人随即去查看,到的时候鸭子已经死了。鸭屁股上有些血,仵作拔掉一部分鸭毛,观其皮肤,可见青紫色。
众人当下都知道,这鸭子所中的毒一定是跟张刺史夫妻的一样了。
李崇义特意看了看鸭头,纳闷道:“却也没有七窍流血。”
仵作忙道:“七窍流血这种事,未必是吞毒可致,人死之后,若停留三两天,移动时有了磕碰,也可能会有此状。”
“竟如此。”李崇义了然地点点头。
李明达回去后,看着那颗残留的红色的渣,总觉得熟悉,名字就在嘴边,但她一时偏偏就想不起来。
李明达知道房遗直见识多,随即就和他形容,“该是什么东西的种子,红色,色泽光艳,带又带一点点黑,有毒,你能想到是什么东西?”
房遗直把李明达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忖度片刻后,就干脆对李明达道:“相思子。”
“相思子?”李明达知道这东西,她小时候还曾拿过一串把玩,还听父亲讲说这相思子所象征的男女情爱的故事,“那这种东西有毒?”
“有毒,磨碎了服用,只要几颗,就可致命。”房遗直肯定道,他度过一些医书,上头有很明确说明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