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觉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确实不能老同坏人一块儿呆着, 连自己这样的神仙同坏人相处久了还忍不住想做坏事, 何况那些肉胎凡人?!
这么多家都在做好吃的, 自己都没什么邪念, 怎么偏偏看着西月楼就这么邪念丛生的呢?说来说去, 还是因为他们做了这许多坏事, 搞得自己欺负起他们来都觉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一点都没觉着有什么别扭。难怪老听齐翠儿讲戏里头神仙怎么教训坏人,估计也不是什么惩处, 就是想学他们的样子对他们做点什么吧……
还真是以己度人啊。
她正在那儿纠结到底今天要“坏”到什么程度才合适,那上头的锣又响了一回。这一下子似乎各酒楼的大师傅们都更紧张了一分似的,灵素不明所以, 她问边上一个明明没事却拿着块抹布到处擦抹显得十分忙碌的杂役道:“哎, 他们干嘛忽然抽了筋似的?”
那杂役知道她如今是楼里的红人,也不挑她的话, 忙答道:“这是二锣, 三声锣响就得进菜了。”
灵素问:“那还有多少时候三锣响?”她这是担心自己的鸡蛋没煮透, 怕羊肉精华没有吸足。
杂役道:“还有一个时辰。不过三锣响后并不是就不让做了, 只是这头一道上去总会赚些便宜, 是以大家都盯着呢。不过也不一定,从前西月楼就好压轴, 显得自己高明。”
灵素这下放心了,笑道:“我都不懂, 可多谢你啦。”
杂役笑道:“哪里哪里。”
晓得还有一个多时辰, 她就忍不住又拿神识去扫西月楼的百菌汤,——唉,我就尝一口成不成呢……
眼看着西月楼把那一尖底瓷蒸锅的菌子取了出来,准备往大锅里加水萃取第三道菌汁,神仙一时拿不定主意了,这到底出不出手,出手了拿人家多少合适……
正这个时候,边上谁家的二灶师傅正从火上取砂锅,裹手防烫的巾子忽然被灶火燎着了,一下子整个巾子都烧起来,眼看着也是叫人动了手脚的。这二灶师傅一看这火都沿上来了,吓得大叫一声,忙甩手想把巾子甩掉,可这东西一烧起来就缩了,反不容易甩脱。倒是手里那锅子掉到了地上,溅了一地的热汤,把两个过来想帮忙的人给烫着了。
幸好那二灶师傅还算机灵,蹦过去一下子连手带巾子浸到了一旁的水桶里,周围几个人都过来查看,小心翼翼取了那已经烧焦的巾子下来,虽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事儿,手背上还是已经烧伤了一块。
神仙在此,可这蹩脚神仙脚上没靴,身上没斗篷,神识收东西进灵境也仅限于捡捡菌子、羊粪猪屎这种不会动的东西,那位着了火的吓得四处乱蹦,她就只能呆看着了。幸好凡人比她能干,自己化解了危机。
又说那位挥着一只着了火的手大喊大叫的时候,这边西月楼正放好水要把那接汤的瓮和上头的瓷锅搁进去,听见动静往那头一看,嗬!太吓人了!手一哆嗦,那接了两拨原汤的小瓮就落地上了。幸好东西结实,没碎,可里头的汤却洒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几位师傅都傻了眼了,相互间你看我我看你,怎么办?这可不是能随便再找出一份来的东西!若是叫自家东家知道了……只觉着从脚后跟冒上来一阵凉气。
还是大师傅沉着:“来不及了,先把三道的接了再说吧。一会儿再多蒸两回,咱们最后一个上菜。”
大家都心领神会,这会儿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这一家家下来这许多菜,有清羊糕镇场子,加上这个菌汤就算取的第三道第四道,也必定鲜得旁人比不上。何况还有东家一早布下的暗期,现在看来,这东家的做法才叫做未卜先知未雨绸缪啊!
他们这里好歹有个变通之法,那边碎了一个砂锅的,一整锅吊了半日的高汤全没了。几位师傅那面色,要不是西月楼紧跟着也砸地上一个叫他们有些怀疑起自己方才的想法,他们就该操刀子上了。
几个人商议:“怎么办,幸好鸿运当头已经加了汤蒸上了,只是秋茭儿、水玉兰这些还没吃过汁儿,一会儿搭菜就全没味儿了!……“
另一个道:“要不等鸿运当头蒸好了从里头滗出点汤来再做配菜?”
大师傅摇头:“那个汁儿要回浇的,分不出什么来。”
几个人都发愁,就听人道:“你们高汤撒了?我这里有点蕈汁,有点浓,可以兑了滚水用,要不要试试?”
那位回头一看,就是方才送炒勺来的小妇人,忙道:“那,那可劳驾了!只是这东西……”
灵素也不多话,先从手里提着的一个小泥壶里倒出来浅浅一盏递给他们道:“这应该够了,你抿一口试试。”
大师傅也没什么忌讳的,闻这香气就不凡,只沾了沾嘴,差点没叫出来:“这、小师傅,这东西真给我们?那你们楼里可……”
灵素道:“没事,我们今儿做的用不着这个。”
大师傅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只拍了胸脯压着声儿道:“还请小师傅替我们转告一句,苗老先生的恩德,我们裕祥阁绝不会忘!”
小妇人摇头:“嗨,都是同行,都吃这口饭的,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
这里裕祥阁的赶紧千恩万谢地拿着那小小一盏菌汁忙活起来,这里灵素一边把神识往灵境半空里飘着的那一团棕红透亮的汤汁上扫,一边吧嗒嘴。方才一看西月楼的百菌汤要洒了,就赶紧用神识收进了灵境里,顺手从它们那大锅里捞点热水出来和着剩下的一点菌汤给泼到了地上。这会儿分一点给那家着了西月楼的道的酒楼,也算劫富济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