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丰趁着县学读书和司衙帮忙的空隙把农务司近几年的走村记录都翻看了一遍, 还密密麻麻记了两本本子, 全然不知自家心怀不轨的媳妇也正为他的中秋出行费心做着各样准备。
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睡觉的地方。那高山上万一错过了宿头, 可没法像之前大夏天在山下时候, 找个茅亭胡乱对付一宿就混过去了。尤其听说还有八月里就下雪的?!这可叫什么事儿, 好在神识萦月无所谓阴晴, 要不然碰着个阴天不是要多等一年?神仙的日子是有多不值钱。
可想个什么法子合适呢?神仙得有像神仙的法子才好。想了一圈, 最后决定直接收个房子在灵境里,到时候用得着了,就直接找个地方一放, 多省事。
主意虽有了,也还有许多要推敲的地方。头一个,这房子不能太整齐, 若是荒山半道上忽然出现一规整屋舍, 以方伯丰的性子,不得主人允许绝不会擅入的。好事就变成坏事了。再一个这房子估计也不能太大, 毕竟在山上, 也没那么多开阔的平地。总之这屋子要像之前山下路边供人随意歇脚的茅亭相类, 又要能遮风挡雨, 可供一夕好眠。
试了几回, 最后用竹子搭了个小竹屋,毛竹搭成框架, 竹片密密列作墙,顶用茅草, 竹墙外亦覆以茅草编的草苫, 看上去就是个茅屋的模样。一门无窗,四角四柱下皆削尖,待用时寻个地方将竹柱埋进土里,便是山上风大些也无妨。
至于铺盖,别说铺盖,就是要张床也没什么难的,只是没法交代罢了。想来想去,还是毡子最合适,隔潮又暖和。盖的被子方伯丰这回的行礼里就得带上。就算有地方落脚,那人家也未必有多余的铺盖借他,这些老司长零零碎碎都嘱咐过的。
吃食倒不消担心,山上哪里还寻不出点吃的来,就算真没有,自己灵境里随便捞点山货出来充充数也混过去了。
如此天天往自家山上去,除了地上田里的农活,剩下时间便跑到群仙河边上张罗这些没要紧的事儿。
这日自觉能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看方伯丰什么时候出发了,才放下这头,往三凤楼去。
如今楼里的掌柜的和管事都对她极客气的,她去了就在二厨房打下手,有时候头灶那里有什么事,也会喊她过去帮忙。那几个心存着“女人怎好进头灶”念头的帮工和灶上师傅,在见过她的手艺能耐后再也没提过这话。——女人不能进头灶,那他们这些连女人都不如的该去哪里合适?!
等这一日的活儿都干完了,要回去时,大师兄过来对她道:“你明天来楼里吧,明儿师父会过来。”
灵素一听乐了:“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做的那衣裳都白瞎了,幸好幸好,总算赶上了秋老虎。”
大师兄如今已经习惯她这行事言行了,话已带到,也不多留她,说句:“去吧。”就顾自己走了。
灵素回去把自己给自家师父刚做得的两身衣裳拿出来包好,准备第二天带去楼里。之前她还做了两身,已经叫大师兄拿去师父家了,这是后来用斜纹丝麻布新做的。
她不知道,她最开始做的那两身,这会儿自家师父正上身试穿呢。大师兄站在一旁看着,苗十八穿好了袍子,伸手抬胳膊动弹了两下,笑道:“这丫头还真是巧得紧,这衣裳做得可真是服帖。她哪里晓得我衣裳的尺寸?哪里打听来的!这衣裳穿着还挺凉快,成了,今儿就穿它吧,也不用再脱上脱下地换了。”
说着话自己坐下了,又一指边上的凳子:“坐下说话。”
大师兄答应了一声,在下手的凳子上坐了,把这一阵子酒楼遇着的事儿细细说了,自然也没漏了灵素帮的忙,还有自己打发人去和风楼问来身量尺寸的事也一并说了算是给自家师父解惑。
苗十八听了混没把西月楼的那些手段伎俩放在心上,反笑道:“怎么?这个师妹如今算是认下了?”
大师兄皱了眉头道:“就是性子太混,说话做事都怎么不着调怎么来,也不怎么上进。寻着点好东西要一眼没看见,她就先都自己吃了,也不管那个值多少价钱。想想她男人是新进的廪生,往后要考学做官,要用人情使费的地方多了去了。一点都不懂事,全没个章法打算,就晓得吃……”
这在外人跟前素来惜字如金的大师兄,在自家师父跟前说话可溜得很。
苗十八听了呵呵直乐,等大师兄好容易说完了,苗十八很是欣慰地点头道:“看来你是认了这师妹了,连妹夫的前程都想着了。”说完笑了起来,又道,“你啊!唉,也怪不得你。你那么豆丁似的一个就跟着我走南闯北的,知道的全是灶上厨上的事儿。又只带过师弟,哪里知道师妹是怎么回事儿!你这小师妹是姑娘家,她又不想开馆子当头灶争什么风云名头,她当初拜师本就是为了吃来的。你要她上进,能怎么上进?难道还去珍味会争个头名来显摆显摆?你看她那个样子也不是好这口的!”
大师兄便道:“这是不是姑娘,过日子也得心里有打算才好。”
苗十八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打算?她随随便便就能包了楼里十几日的水产,还是市面上都叫西月楼给掐了货的时候……那几日想必生意十分不错吧?这么算来西月楼还帮了咱一个忙,只苦了另外几家儿了……嗯,扯远了。她那里送来的东西都不坏吧?这是寻常姑娘家能做到的?人有这能耐,只是不爱用在寻常的路子上罢了。你就说她如今这身手,不做大酒楼,就开个盒子铺、小酒馆,怕不火?志不在此啊。你啊,别就拿你们师兄弟那一套去套她,不一样。往后你就把她当个妹子看也罢了,别整日臭着张脸吓唬小姑娘,不合适。”
大师兄看看自家师父,见那衣裳师父穿着还真挺合身的,再看看师父面上神情,那叫一个欣慰满意。得了,这丫头算是拜到真神了,从来师父只说师兄弟,哪里说过兄弟?自己是师父身边长起来的,同儿子也差不多了。这回既说把师妹当妹子看,那就是自家师父已经把这小师妹当闺女看待了。
这么一想,忽然转过弯来了。师妹的话,不好好学不够上进自然是大大不对的,若是妹子,那糊涂点惫赖点好似也没什么特别不合适的……
苗十八看自家大徒弟面上神情,就猜到他心思了,一笑端了茶喝起来。
大师兄放下了这件事,又问起这回苗十八远行的事来。他道:“师父,可是有什么大变故?这回耽搁的时候可有点长,我开始还当时西月楼又使了什么腌臜手段。”
苗十八面带思索,摇了摇头道:“这回是有些事情告诉我们,叫我们在意着点儿。那边虽推算出来了几样事情,只是还不晓得真不真,准不准,便要我们在地方上的多留意,以便随时修正。还有就是这回端午的官祭,透着那么点邪性,自然都要叫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