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司顾希夷抢到了第一棒,他说的是币制改革的问题。英华一直在货币制度上小步缓进,从银票到联票,再到半两银元,重点是将国内的大宗商货往来先纳入信用货币体制,再延于民人。而现在江南已平,是时候大进一步,完成币制改革了。
“总则是变两为计值单位,废除计重方式。而具策则分两案,一案为稳,大铸半两银元和小额银币,再混之以联票和铜钱。一案为变,以国库金银为本,加以国债,将联票定为国钞,而银元和银币则为辅……”
顾希夷所谈,显然是计司早就酝酿很久的方案,而要作此改革,不仅需要先期投入,一国自然免不了生出诸多变化。现在江南已不是包袱,不管是投入还是振荡,英华都能承受了。
这还是内功,因此各方都没什么意见,就看是在稳和变之间怎么权衡。
联票本就是信用货币,各家银行每出一两联票,就要在英华银行存下两钱白银的票本,相当于元明时的纸钞。计司方案的方向就是推动一国走向信用货币制。
讨论了一阵,大家都觉得,民间对英华的联票虽有一定信任,但总量还不算大,如果全面推行,几乎就是走元明老路,元明纸钞最初是有本的,可后来都无本滥发,如何管控这种虚无之财,朝廷也没有经验。
决议很快就出来了,那就是后退一步,国钞要发,但不发那么多,只将现有的联票转为国钞,在中央官俸、军费和相关政斧运转上用国钞。
李肆点头认可,于是在这一年,也即是圣道十五年,英华法定纸币面世,称呼为“华两”,票面为一到十“两”,“两”字加了金旁,显示这非白银计重。
这一步变革背后还有众多细节,其中最关键的一项就是变银本为金本。大家都认为,华夏非产银之国,大宗白银都来自国外,以银为本就是失了本国金融根基。
本国虽也少产金,民间也少用金,但金终究是厚值之物。如果说财货繁茂,纸钞增值,必须要多发,本金却不足的话,那就辅之以国债和国家其他资产调剂,同时渐渐压低金本比例。
这也是效仿欧罗巴诸国之策,特别是不列颠,毕竟在金融上,华夏还是学徒,有先进经验就要虚心学习。以金为本的话,本国金融可以从根底上把控在手。
那么本国这么多白银用在哪里呢?用在半两银币和小额银币上,将其压入小额贸易里,渐渐取代铜钱。
如此出现的一个大问题就是金银比价,这就需要计司联合西院和金融业从各方面进行把控。
币制改革方案的框架敲定后,邬亚罗争到了第二棒,他要谈的是全面推动工业之事。
“给钢铁、机械、织造和各类工坊补贴,推着他们用新机器、新工艺!让商货更多,成本更低,价格更便宜!”
邬亚罗代表国中工阀利益集团,自然想趁着江南平定,终于有心力办大事的机会来捞一把。而工阀这诉求跟商阀是一致的,中书省彭先仲等人都点头附和。
“石碌铁道建起来了,一个蒸汽机车能拖着数十万斤货物,半个时辰跑二十里,我看这一事能兴大利!不仅可以让商货神速来往,还能促钢铁业更进一步……”
邬亚罗首先就说到铁路,李肆心说我也想啊,我比你们还想的远,总想着能赶快建起一条京广线。可惜石碌线不过是试验,蒸汽机车的技术,铁轨铸造和铺设的技术,都还需要摸索,没个十来年可成熟不了。
不过有资本推动,技术自然能更早成熟,国家若是再加一把力,这时间也许能缩得更短。于是李肆认可了邬亚罗的方案,原本国家就对蒸汽机应用有补贴,现在则是提高额度,并且全面推行于各业。
附带此案,邬亚罗的另一个建议也获得认可,那就是效仿罗浮山化学研究院,建立东莞机械研究院。李肆由此抒发,把自己的私货也变现了,再建“真理院”,好在臣僚们对“真理”的理解,不是李肆前世那个时代的概念,因此也没对这个名字吐什么槽。
这座外于朝廷经制的“衙门”,研究的是如力学三原理那种“天道之说”,核心是格致之学。大家都从蒸汽机、枪炮对工商和军事的影响上看出来了,两事兴盛,不仅是器物之胜,更重要的是器物真理之胜。英华在这方面还在学习欧罗巴,此时就该不落人后,迎头赶上。
眼见邬亚罗分走了一两百万,皇帝自己“贪”走一两百万,其他人忍不住了,汤右曾赶紧道:“陛下莫忘江南行在之事,尽快落定,才不至让江南人心又生变数。”
一帮江南人赶紧附和,岭南人却都臭起脸面。
这是说到定都之事,尽管国中还在争论,但到此时,皇帝的心意,以及一国的根底也已经显露出来,为百年计,英华终究得定都江南。只是现在为安抚岭南人心,还只是说在江南设行在。
李肆道:“东京么……嗯,也好,着工部招标谋划吧……”
江南行在的具体地点已经定了,那就是龙门。龙门本就是英华联接江南的入口,多年下来,已成双方密不可分的纽带,眼下即将修成正果,成为英华国都,而名字也将改为东京。
定都龙门让很多属意江宁,现在改名为金陵的臣僚失望,可那些人基本都是英儒,他们总想着复明时国都,似乎不如此就不能承前明正朔。还有一些人认为金陵虎踞龙盘,龙气环绕,同时也利于坚守。
定都龙门是李肆独断,在他看来,金陵为统一的华夏国都只有明时一朝,而且很快就转到了燕京,没道理说非要定都金陵才算是承华夏正朔,英华也没必要非去承前明正朔,这正朔是明室退位,英华自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