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恪只得扯开话题道:“还说我呢,今日过来其实就是想把方家表妹说给你们的呢。”
顾恺愣了下道:“是那个落水的么?”
江文恪笑道:“可不是么,人是很不错的,却不知道是说给你们哪个。”
顾怡给他筛了杯热酒道:“应该是说给大哥的,要我说看着是比之前那姚家的嫂嫂好。”
顾恺想起之前的妻子,面沉了沉,不说话,喝了口酒。
江文恪看他不高兴,便只好又转移话题:“那日还得多谢了你们俩,我被挤在桥上,要不是你们及时雇了船过去,只怕两人都完了,萱妹妹才生过孩子呢,在那冷水泡久了可不得了。”
顾恺叹道:“我们不如弱女子多矣,那天看她奋不顾身毫不迟疑的跳下去,真乃巾帼中的英雄,义薄云天。”
江文恪笑道:“后来听萱妹妹说以为是抱着儿子的乳母落水了,才奋不顾身的。”
顾恺道:“难怪,我看她当时十分惊惧的样子,原来误以为是至亲,即便如此,也堪称一个勇字,为母则强,信然。”
顾怡却问:“你这位干妹妹,嫁的是什么人家?如何流落到这里了。”
江文恪面色暗了暗,道:“嫁的一家行商的人家,姓沈的,我和她丈夫认识,后来出外行商遇上战乱,便没了消息,京城大乱,她身怀六甲,带着孩子没处可去,幸而我母亲和她一向相得,便带了一同回了唐栖。”
顾怡点头道:“我观她行止,十分有礼斯文,倒像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听说还略通医术?”
江文恪想起林崇舒,点头道:“她父亲亦医亦儒,师承刘青田,人物十分风流。”
顾怡笑道:“果然是家学渊源,如今她丈夫一直没有音讯,只怕情况不好吧。”
江文恪又叹气,心中暗想可不是已经死了,只是她不肯以寡妇身份示人,才隐藏着消息,心中那点想头又浮了起来,忍不住又喝了几杯酒。
一时有丫鬟来报,江老夫人要走了,他们便赶紧起来,将江文恪送回花厅,又一路将他们送至大门才止步。
顾怡暗自注意了下顾夫人的脸色,看她紧蹙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知她还没有拿定主意。
这几年顾夫人在顾恺亲事上多方谋划,甚至连门户都不太看了,如今方竹君虽然是个庶女,门户落魄,但仍也算个乡绅之家,加上外貌品格都算是不错的,又有江老夫人保媒,为何她仍不满意?
顾怡又揣测了一番,想到林萱,面上掠过一丝讽刺的神色,看来这个会医术,温柔贤淑的女子,只怕也在顾夫人的好媳妇候选人中吧,丈夫十之八九已死,一个温文尔雅,颇通医术,性格温顺的美貌年轻寡妇,虽然带着孩子,都还小,好处置,又是江家的干女儿,嫁妆定不会少了。
顾怡每日替伯父打理生意,早就练就一双看人的利眼,那沈娘子,身上衣饰虽然简单,但都是舒适上好的料子,只是颜色低调而已,几样简单的钗环,都不是便宜货色,同样是银钗银手镯,却不是乡间那种简单式样,那手工精巧得很,只怕贵过银价本身,更不要说她女儿的装饰和那盏少有名贵的琉璃灯,加上身上若隐若现的优雅从容的贵气,那不是一般人家养得出来的。唐栖镇小,一般人只知道看人的金啊玉啊的打扮,哪里知道京中真正的百年贵族,那是低调收敛,讲究在细节,以气质、举止取胜的,养女儿又是极为舍得下本钱,便是俗话说的富养女儿,只看沈娘子给女儿用的都是上好之物的派头,娘家或者夫家,都绝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
顾怡摸了摸鼻子,笑了,顾夫人想聘沈娘子,只怕一时之间还难,但看那沈娘子对孩子的紧张样子,便知道她不会轻易改变现状,让自己的孩子陷入陌生为难的境地。但是顾恺那身子,岂是等得的?
而这样的小娘子,又岂是一般的手段能聘到的?
天上洋洋洒洒掉下了雪花,顾怡走回房门,拍了拍落到肩膀的雪花,面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倒要看看小爷如何施展手段,抱得娘子归。
很快,顾姨妈亲自登门造访,给竹君插了金钗,同意聘竹君为顾恺继室。
方夫人大喜,很快启程回乡,将竹君和兰君都带了回家,静待顾家遣媒上门。
江老夫人也喜气洋洋,方夫人一行来辞行前,她赠了竹君和兰君不菲的礼物,还言待婚事定后,另有添妆。
兰君和竹君走了以后,江家冷清了许多。王家三位表小姐没了玩伴,只好经常来找林萱闲聊。
这日天气晴好,三位表小姐又来找林萱一起玩,不料林萱却与林管家出去看铺子去了,原来年过完,新铺子到底要做什么营生却是要定下来了,由于对唐栖镇不熟,江文恪自告奋勇陪着林萱一起去看铺子参谋参谋。一大早两人便禀过了江老夫人便出去了。
含薰她们一行三人扑了个空,听说林萱和表哥一同出去了,面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们来了江府住了一段时间,见到江文恪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斯文有礼,却保持着距离,之前只觉得是表哥谦谦君子,谁料灯节看到江文恪和林萱相处却是十分融洽,面上表情明显熟稔轻松许多,女子心细,早已觉察到表哥待林萱与待自己这等表妹却是不同的,心中不免有些酸意。
林萱和江文恪随着林管家到了铺子那儿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商铺挺宽敞,地处闹市,从前是卖布的,生意不好,店主便盘了店。江文恪笑道:“江南布匹便宜,这儿四周乡下农家多养蚕,一般农家都可自给自足,讲究一些的也上杭州府去买布匹了,生意不好做也不奇怪,妹妹却是要好好想一想做什么的好。
林萱走了一走,看到这附近的商铺多是卖生活用品多,想必是唐栖镇居民聚集的地方,旁边店家便是镇上有名的同福永酱园,三开间店面中,置着宽宽的曲尺柜台,里头有卖酱油、糟烧酒、腐乳、什锦菜、整个店堂时时散发着郁郁的酒香和酱香……店前和店内左边通道皆铺宽阔厚重的青石板,到同福永买酱油、烧酒的人络绎不绝,不少还拖儿带女,旁边又有一群小孩儿一路追逐打闹,江文恪看林萱注目于他们,笑道:“我小时候也是常来这边挖蛐蛐的,前边便是私塾,放学后路过这里有时候要顺便替家里打点酱油、烧酒,同福永做的糟烧、腐乳很有名气,他们用酒糟酿制的糟烧酒,酒味醇厚,而且便宜,最受大家欢迎不过。”
林萱点了点头,又回到店里,上上下下看了看,林管家道:“我想了下,在这儿开一家文房四宝店,顺便卖一些常用的启蒙书,应该可行。”
林萱笑道:“想是能赚,只是文房四宝若不是卖高端收藏的名砚名纸等,只卖给一般居民的普通货色,利润薄,这样大的店面,倒可惜了。”
林管家原只是想开一家店面在此给小姐做些本钱,并未打算赚什么利润,听到小姐这么说,倒是刮目相看,便谦恭道:“不知小姐可有什么好计划?”
林萱点点头道:“不知林管家您可能找到合适的木匠和绣娘?要手巧的。”
林管家道:“找是不难的,咱们在杭州府就有现成的家什店和成衣店,小姐要开家什店?”
林萱沉吟道:“外边已有了,我们做低端的家具也未必比得上别人老字号,高端的又没必要,我是要开一家童子用品店。”
江文恪听到不禁好奇问道:“愿闻其详?”
林萱道:“唐栖镇居民众多,这儿附近又是购买生活用品必经的地方,油盐酱醋、米布药酒一应俱全,又是临河,交通方便,不如我们自己用木头、布做一些童子用的童车、童床、摇篮、童子的玩具、童子适合看的书、童衣等等,集中卖在这里,这样附近居民以后只要想买孩子的东西,便能想到我们这里来看看。”
江文恪笑道:“唐栖镇文士荟集、崇学之风颇盛,因而家家的孩儿都送蒙学馆读书,没有哪家的孩子不读书的,对孩子教养十分重视,专卖稚子婴童的物品,倒是可行的,我看过你给曦娘做的布书,也是十分精致有用,若是能请绣娘大批量制作布书,做认字布片,应是销量不错。”
林管家点头道:“江少爷说的有理,既如此,那店面便要按小姐的要求布置起来,货物的事情,待小姐下去给个大概的列单,我便回去召集人员赶做一批货物来,若是能成,便自产自销,只这店名还请小姐定一定。”
林萱颔首,想了一番笑道:“我却是想不出,不如江大哥想一个。”
江文恪沉思了一番道:“若是雅致些,可叫稚趣坊,若是通俗些,不如便叫童乐坊,简单好记。”
林萱笑道:“童乐好,便这个吧。”
又在店里走了一走,指道:“大门右侧放个简易的活动架子,到时候放些便宜的玩具,如风车、小球、木枪之类的,便宜又颜色明艳的,吸引小儿的注意。”
又走进店子来,将婴童衣物、玩具、书籍、小车小床等区域大致划分了下,衣物区还要制作一批小衣架来做成成衣悬挂。考虑到古代孩子的衣物大多由家人自制,大的传小的,买成衣的可能性很小,就不作为店里的重点销售,只派人精工做一些过年过节、生日、周岁穿的礼服、首饰便好,侧重点却是要放在儿童的教育上,布书、纸书,积木、小车、布绒老虎等玩具要尽快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