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和没有回答她的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掀开帐门大步走了出去。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胡姬才松开自己握住暗袋中匕/首的手,重新拿起了方才失力掉在软垫上的酒杯。目光的余光却猝不及防地落到她脚边散落的碎片,嘴角的笑意在顷刻间尽数褪去,她寒着双眸,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在地上。
赵曦月!赵曦月!若不是因为她,自己又怎么会受制于一枚棋子!?还是一枚她千辛万苦才创造的棋子!而她与父汗之间长达二十五年的谋划,也险些败在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公主手上!
这口气,如何让她咽的下去?
胡姬抬手击掌,立时便有一名伶人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
“公子呢?”尚且有些嘶哑的声音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些后悔自己为了激赵曦和任凭他掐了自己那么些时候。
那伶人只当做没有发现,细声细气地回答:“公子去了将军那里,听话音似乎是要加快行程,尽早抵达京城。”
“呵,磨磨蹭蹭犹豫了大半个月,为了心上人倒是把什么养育之恩都抛诸脑后了。”胡姬讥讽了一句,抬手招伶人过来挨着自己坐下为自己轻揉额角,“你送封信去京里,就说是时候加大剂量了。”
感受到自头上传来地不轻不重的力道,她合上眼,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喟叹:“你们几人之中,就数你最合我心意,来日随我回番邦。”
伶人听罢笑着应了一声,俯下身蹭着胡姬的耳边,气吐若兰:“夫人喜欢小人,那是小人的福气。正巧小人有句话想同夫人说,不知夫人想不想听。”
胡姬被按得舒服,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你说吧。”
“六殿下问您安。”只听那原本轻柔的语调忽地一变,胡姬心中警铃大作,可还未来得及反应,头上一阵刺痛,已然失去了全部知觉。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找到了么?”赵曦和跨在马上,?低眉看向跪立在下头的人,冷声问道。
“回禀三殿下,已搜寻方圆两百里之内,?并未见到夫人踪迹。”底下的人低声答道,“是否派人继续往北搜索?”
自胡姬失踪到今日,?已有十天了。
赵曦和抬头朝北边望去,入眼皆是苍茫夜色,?但他却像是已经能瞧见宫城门口两尊巍峨石狮,?还有高悬在宫墙之上的灯笼,将整座皇城映照得仿若白昼。
再有十日大军就能抵达京城门外,?京中兵马人数他再清楚不过,一切顺利地话不消半月他便能入主太极殿。可偏生在这种时候,?他的娘亲,?番邦王女胡姬,?在军营之中留下一封信后便凭空蒸发。
信上说她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去办,?回头与他在京中汇合。
上头的笔迹他识得,?是胡姬近来十分宠爱的那个伶人的。胡姬虽看得懂汉字,?却不大会写,因那伶人性子温和办事又妥帖,一些写写画画的事,她便都交给了此人去办。
胡姬的脾性赵曦和清楚,?无论她有宠爱身边的人,?给到的信任都有限。哪怕是他这个亲生骨肉,她也从不将自己的谋算和盘托出。
而且自她假死出宫之后,似乎十分享受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状态,平素里一向都行踪成谜。例如此番不告而别,过去也发生过几回,?待她办完了事,抑或是又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了,她便又回来了。
可他心中却始终觉得不安:星移馆已经是赵曦珏几人的目标,曾在他们面前露过脸的她自是不能在京城出现;眼下是逼宫的紧要关头,她留守军中不光是为了监视他的动向,更是因为她久经沙场,在排兵布阵上更胜自己一筹;那日他们才因赵曦月的事情争论过,她应当知道自己回京的急切,更不会轻易放他单独行动……
如是种种,都使胡姬的凭空消失显得分外诡异。
“殿下,”见赵曦和面见探子却久久未有动作,原当驻守西南的宁远将军罗震驱马上前,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赵曦和收回目光,面色如常:“无妨。”复而低头对还在原地待命的探子说道,“搜寻的人尽数撤回,另派两人上京查探一下如今京内情形。”
探子飞快应了,一眨眼的功夫,人已失了踪迹。
罗震对此已是习以为常,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赵曦和一眼,问道:“夫人还未寻到,计划是否先行搁置?”
赵曦和只当没发现对方审视的目光,平静道:“夫人既说在京城汇合,便不必更改行程饿了。”他和胡姬的关系军中无人知晓,包括这位被胡姬一路扶上宁远将军一职的罗震。
只是罗震素来只对胡姬一人言听计从,对赵曦和这位三皇子的尊重大多还是看在胡姬欲扶持他称帝的份上。若真出了什么事,赵曦和怕是也指挥不了他。
这也是为何西南守将中有能力者众多,胡姬偏偏选了罗震这个实力平平官阶不高的宁远将军。
此时胡姬突然不告而别,罗震心中必定生疑。
果然,罗震不大赞同赵曦和的决定,蹙眉道:“夫人曾同下官说过要亲自指挥将士攻打京城,如今却连同伺候的伶人一齐凭空消失,其间恐怕有诈,还请殿下三思。”
赵曦和没接话,冰冷的视线缓缓在罗震脸上扫过,仿若刀割:“不如统帅之位由你来做?”
明明自己还要比赵曦和年长几岁,可当赵曦和冰冷的眸子扫过来时,他却凭空打了个寒噤,当即翻身下马叩首请罪:“下官绝无此意。”
“那就下令拔营。”赵曦和收了视线,淡然道。
他一扯马缰,望着京城的方向,目光幽深。
哪怕有诈,他也等不得。
——
赵曦月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自那日得到建德帝出事的消息到现在,不过才短短半月,她却仿佛等了几年。天渐渐转凉,连太后娘娘都忍不住问她每日去毓庆宫可有听赵曦珏说起过西北战事如何,建德帝能否在年前班师回朝。
赵曦月总是默默摇头,而后挨着太后娘娘唉声叹气地问她行军打仗是不是都要这么久,父皇在前线会不会受了伤。说到害怕的时候,眼泪便顺着眼角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太后最见不得她哭,立时将建德帝的事扔到一旁,耐心地哄着小姑娘说无妨的,先帝也曾南征北战,一去几年都有,都是平安无事,叫她不必忧心。
三言两语下来,赵曦月也止了泪,点点头又抱怨起谢蕴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在外头玩什么好玩的了,赵曦珏成日忙着政事都没空陪她……
如此这般地一轮念叨下来,太后也就再提不起精力管西北的事了。
赵曦月见好就收,扶了太后进殿休息,弯起的眼角笑得比花蜜还甜。只是这份笑意仅能维持到踏进寻芳阁大门的那一刻,一进到寻芳阁里,她眉宇间的担忧,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殿下,您又忘了,顾先生说您思虑过重,会伤了身子的。”行露捧了药碗,见赵曦月又坐在窗前望着西南的方向皱眉,低声劝解道。
赵曦月收回目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哪是说不担心就真能不担心的,听六哥说再有十日西南的十万大军就要到城门口了,如今城内已是传得沸沸扬扬,这宫里也不知道能瞒多久。”
虽说赵曦珏和赵曦仁怕京中生变,瞒下了建德帝已不在军中和二皇子被大皇子暗害二事,但赵曦和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自西南一路北上,一传十十传百,这样的消息都不必等大军压境,就已传得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