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如此斗了一番,晚些泠琅爬上榻的时候,被榻上温度吓了一跳。
“这是被你躺了一个时辰的被褥?”她感叹,“比外边地砖还凉。”
说着,她倾身而上,抬手便覆住江琮额头:“还是这般热……这病好生奇怪,落水哪儿能落出这种怪病。”
江琮闷声说:“宫里的水,阴气比别处要足些。”
泠琅一愣,收回手,趴在他身边笑了起来:“你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当斩。”
烛火已经灭了,四下陷入暗墨色中,只有彼此呼吸声响,与漂浮着的浅淡兰草香。
江琮轻声道:“我可是青云会的乱臣贼子,这种话说来十分正常。”
泠琅自然知道他的病绝非落水所致,她当下便又生出些试探他的心思,便道:“侯夫人对圣上忠心耿耿,泾川侯本人想必也是这般……为何唯独你生了副反骨?”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泠琅自顾自继续道:“圣上其人,行事的确严酷了些,早年杀尽功臣不论,对子女亦是雷霆手段,玉蟾山那次,实在是……”
话说到最后,声音愈发低。
她犯困般地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道:“但作为帝王,却是不得不如此,当年能在那般动乱中夺得皇位,没有这种心性如何能成。”
“只是如今一片安稳,还存留着这样风格,也不晓得是好是坏了……唔,我等草民,担心这个作甚……”
没有下文,少女终于睡熟了。
良久,在无边暗色静寂中,江琮轻声说了句。
“是好,亦是坏。”
翌日。
雨停。
泠琅甫一出门,便同满山青翠撞了个满怀,天未大亮,但已经能看出没什么云絮浮沉,接下来定是要晴个三四日的。
而江琮一夜之间也好了不少,那些绯红嫣红淡红全数退去,虽眉宇间仍见病态,但瞧着已经算正常了。
怪不得昨天如此从容不迫。
泠琅十分敷衍地关怀了几句他的身体,得到了“今日可正常出行”的答复后,才慢吞吞搭上他的手,步出小院,往大象台进发。
叫她意外的是,才行了几步,凌双双忽然神出鬼没地跟在他们身后。
已经有两天没瞧着她了,泠琅惊讶道:“双双,你……”
凌双双脸上的面纱好像又厚了几层,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一双眼,她行礼道:“后几日看台围观人士会越来越多,夫人公子请小心。”
泠琅住了口,她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按捺下询问究竟的心思。
等到了地方,她才知道这句“越来越多”有何深意。
就在他们的席位旁边,赫然坐了个锦衣公子,那里之前几日都没人,想来是被淘汰的越来越多,才被人重金买下。
公子生得白皙,穿得金贵,一把镶了金边的折扇放于手中轻摇不止,十足的风流倜傥。
正是在洗剑池边上,被狠狠戏耍过一番的黄公子。
泠琅只想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她面上不显,只从容行上前,风淡云轻地坐定,一副目不斜视的高贵气派。
黄公子没有察觉她,他正忙于同别人说话。
隔着狭窄过道,语声轻易传到泠琅耳中,他说:“要不是昨天那娘们忽地使出泼皮手段,我怎会失利败退?真是阴沟里翻船……”
旁人接话道:“怎得泼皮手段?当时在下已经离开,未曾观瞻。”
黄公子忿忿道:“她横腿来踢我,实在可恨……”
旁人便笑:“横腿来踢?是他们岭南无双腿的独门技艺‘竹竿过江’罢?那招的确刁钻,但说是泼皮手段未免不太恰当。”
黄公子闻言,更加恼怒:“一个女子,拿大腿来顶撞我,不就是吃准了我不敢触碰反制她,才如此为非作歹么?不是泼皮手段是什么。”
同他说话的人静默了片刻,好似从未听说过这等言论:“咳,比试武功何须在意这些……”
黄公子摇头叹息:“像我这等留有古风的正人君子,在此事上难免吃亏,罢了,如今虽落败,但好歹保全了为人品格。”
旁人干笑了两声,似是无法再接话,一场交谈总算终了。
泠琅却几乎要在心里笑死,什么古风君子?这姓黄的前几日对上俩姑娘不是挺横的吗,这种懦夫,为了给自己找回颜面,什么话都说得出。
她悄悄侧身,去瞧身后侍立着的凌双双,见女孩儿白眼翻得好似快到天上,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出鄙夷。
江琮不晓得他们此前的冲突,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到这番高谈阔论,他瞥了身边少女一眼,见她并没什么暴起杀人的势头,用不着他顺气或递刀,才收回视线。
台上,锣过三巡,已经比试了好几场。
泠琅看得津津有味,今日赛事比昨日还要好看许多,一个个都是满身的功夫。或是贴身相搏拳拳到肉,或是惊险试探绝地反击,所有人都大呼过瘾,台下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苏沉鹤那一场,更是精彩至极。
他对上的是个灵泉宗年轻人,也用剑,并且依然是快捷轻敏之路数。
一柄剑的观赏性就足够强,更别说两把。两剑相遇,必然斗得满台利风。嗡鸣声响彻会场,两道声影如光亦如电,人定睛细看,也难以分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