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雨还在下。李泠琅啊李泠琅,万不可再这么打将下去了,不是下定主意要暂且和睦一阵吗?
如今还在府中,就动不动急眼,今后去往其他地方可怎么办?收收性子吧!
四月十九,和夫君大打出手。
四月二十,和夫君大打出手。
四月二十一,和夫君相互约定不要再大打出手,达成一致后,心平气和共饮清茶,却因明前龙井和雨前龙井孰优孰劣而争执不下,最终还是大打出手。
最终结果:泠琅所钟爱的雨前龙井胜。
四月二十二,没有去白鹭楼,而是去了太澜池畔的观雪楼,应邀参与太女殿下的诗会。
太澜池,是京中最为风雅的名胜景致,池畔有一座精巧漂亮的山丘,名唤香雪丘,以其春天时漫山盛开的如雪杏花得名。
而观雪楼,顾名思义,是香雪山上可以观赏杏花雪海的亭台楼阁。太女殿下设宴于此处,虽然如今时节已无杏花可赏,但绿树葱茏,水波浩渺,仍有好景万千。
世子夫妻从绿荫尽头携手而来,衣袖轻抚,裙摆款款。矜贵清俊与娇美明媚,对视之间,情意流转,你嗔我笑,实在般配。
“久仰公子美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呐。”
“夫人之美,竟叫这满池芙蕖都黯然三分!”
左一句神仙眷侣,右一句珠联璧合,饱受注目的二人并肩携手站着,脸上的微笑俱是从容优雅。
无人晓得,那相连的宽袖之下,指与指的角力从未停歇。在众人听不到的时候,看似温柔的絮语,其实是“再捏我一下试试”的阴狠威胁。
吃吃喝喝,候了半晌,主办人太女殿下终于姗姗来迟。
听到唱喏,泠琅寻声去看,只见飘飞纱帐后,一位女子缓步走来。
芙蓉面,柳叶眉,一双含雾带露眼,竟是位娇弱美丽的帝女。
声音也如三月黄莺般婉转轻柔:“本宫来迟,愿未耽搁众位诗兴。”
泠琅随着众人下拜,心中却想,太女竟同她的妹妹如此不同。
那眉眼唇,虽然能看出依稀相似,但风格气质实在大相径庭,完全看不出是一母所出。
而且——
泠琅望着高位上,那截衣袖下伶仃细瘦,白到透明的手腕。
殿下她似乎,也是身体有疾的模样?
第37章 论诗情
是诗会, 自然免不了要赋诗。
不过这项活动和泠琅没什么关系。一来她没那个随口一吟三咏的本事,就算能做出一两句,给在座各位也是不够看的。
二来, 这可是太女殿下的诗会。一说要赋诗, 但凡以有两分墨水自傲的青年才俊,谁不想争先在殿下面前露两手?怎么轮得到她。
况且,和傅蕊在玉蟾山的私人赏兰宴不同, 这回才算泾川侯世子夫妻在京中的头一次正式亮相。他们二人入席到现在,已经承受了太多注目礼,实在没有必要再经营别的。
于是该喝茶喝茶,该吃糕吃糕, 该捧场的时候就露出叹服微笑。泠琅一面应付着,一面偷偷打量高位上端坐的太女。
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女子, 名唤傅蔻, 今年二十有五。
因之前和傅蕊过打交道, 又在摇光涧下同那位人物不期而遇, 泠琅先入为主地觉得, 被钦定的皇储定会更富气度,未曾想——
竟是位玲珑婀娜的娇柔女子,眉与眼俱是精致秀丽,行动之间更有弱柳扶风之态。全然不似傅蕊的明朗大气, 更同她们母亲的深沉莫测毫不沾边。
泠琅绝没有以貌取人的意思, 她知道,能在重重宫闱中厮杀到最后的, 绝不是温顺羔羊。
傅蔻的名声, 其实从来都同娇弱二字无关。
她听说过一些坊间传闻, 女帝身怀傅蔻之时,正逢宫变。头胎在动乱奔波中生产,是以太女身体一直不佳。
身体不佳,但意志和心性却毫不逊色。
傅蔻十五岁那一年,在某次秋狩上,曾遇见过一只狼。帝女举箭,几番犹豫迟疑,最终只射向狼足,让其得以逃离。
旁人以为仁慈,却不料帝女随后策马离开,顺着狼消失的方向,觅到了一窝正瑟瑟发抖的狼崽。
于是那年秋狩,傅蔻当之无愧地拔得头筹,原来她早就从母狼胀大的双乳中看出,它还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后代需要抚养,受惊后,势必要回到巢中察看幼崽的。
女帝听说了经过,当即大笑,指着傅蔻对群臣道:“此女类朕。”
这四个字在傅蔻成为皇储的今天,依然叫众人胆寒。没有人会轻视这个看上去娇柔无害的女子,她的手段甚至被当年血洗春华门的圣上赞叹。
那天,泠琅在玉蟾山别馆走廊上听着内里二人的交谈,心中不是不震动的。
那句“她要我做无心无情的掌权者”,不管怎么品,都是耐人寻味。明明皇储已立,为何还要用傅彬的死来震赫傅蕊?难道——
如今得见皇太女,泠琅倒有了些大胆的猜想。
习武之人对于旁人精气神的观察是十分毒辣的,哪些人外强中干,哪些人看似瘦弱其实极具力量,这些其实很容易便能分辨。
之前被江琮诓骗,也是因为他一身的奇诡经脉把她骗过去了。
而傅蔻,显然更是气虚内乏的模样。虽然她举手投足端庄无比,肩始终保持在一个弧度,背更未松懈半分。但泠琅看得出,她做这些并不算轻松。
只是习惯忍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