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帅心内盘算一下,自道:“据你这般全军单火药便需三四十万斤,你当火药是地上黄土任你乱铲?全军配发万万不得,倘能配发一营也是好的。”
“好,你两个再多多受苦,先磨三十根铳管出来,老夫再调发三百——五百斤火药与你!只管放手去作。有甚么要的,只管派人去搬,搬了写条子递给军师,教她签了押便是。”
陆家弟兄得了鼓舞,自也十分欢喜,当下双双道声“得令”,也不行礼,又兴冲冲往营东奔去。
这两个醉心此道是军中人尽皆知的事,便是聂帅也允他两个无礼,以老元帅所言便是:“倘人无用,便是敬我也不悦;倘人有用便是忤我也不恼。他两个造得出好军械,敬不敬我有甚么分别?”
待陆氏兄弟再不见影,聂帅才道:“小林,押粮不比上阵,乃是关乎三军性命的大事,一路上务要多加小心。”
林锋自知三军性命皆系己身,自将拳郑重一抱:“末将得令。”言罢自率密字营豪杰,一路往南逶迤启程。
聂帅见他一众随粮车渐行渐远,口中不由喃喃道:“去罢,去罢。如要保你,单只教你督粮哪里能够?”
程晋闻得此言不由轻声道:“聂帅,莫非朝中有人要对侯爷不利?”
聂帅冷笑两声:“何止是对小林?咱营中的弟兄半个也逃不了。便是圣上,怕也教旁人打着心思哩。”
程晋大惊:“那还打甚么仗?现下挥师杀去永泰府,护送圣上回了华天城便是,何苦要教三军手足平白倾生洒血?”
“混账小子,眼下你可有半点凭据,说旁人打着圣上的心思?贼要捉赃、奸要捉双,你们一众能干的小子们,老夫要一个个的拉下去,再换上天风国的将佐。”
“聂帅岂可将大权落在南人手中?”
聂帅仰天大笑:“还是年轻啊。你一众只听老夫的号令,底下的兵卒又只听你们的号令,目下三圣临朝,岂能看着十万精兵,成了老夫的‘聂家军’?倘不如此而为,休说这顶乌纱,便是脑袋怕也在颈子上按不久。”
“倘皆换上南人将领,付啸风断要以为,老夫大权旁落,十万精兵尽掌他手。届时只需他一声令下,立时便可将老夫架空,不过有你们在下,南人将佐令难出营,只消一营人马,便可将那起南蛮子尽数斩了,也教他付啸风竹篮子打水,落得一场空。”
“到那时,付啸风图谋不轨欲再掀兵祸,便成了天下人尽皆知的事。你仔细想好,万民服则四海服,万民乱则四海乱,虽说天子代天治人,又有多少天子起于草莽?”
聂帅拈须瞑目:“老夫年过古稀,大半截儿的身子已埋在了土中,还能余下几多辰光操劳家国?”
程晋是聂帅一手提拔的将领,现下听他言语内满是寂寥,心内也不禁一阵酸楚:“聂帅,您说甚么不吉利的话?凭您这副身子骨儿,一准儿能再活个‘古稀’!”
聂帅闻言不禁放声大笑:“想不到你这愣头青小子,也成了油嘴滑舌的人精子!”
他忽将音声压得极底:“你在老夫羽翼下太久了。老夫有一句话对你说,你千万牢记在心。”
程晋亦压低了音声:“末将断将铭记五内刻不敢忘!”
“无论家国,倘其无道大可弃了,然初心、正义万不得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