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光不盛,整个清幽的藏秀山庄都显得颇为暗淡。
秋风扫着落叶,远处的群山隐匿在越渐厚重的浓雾中,凉风丝丝沁骨,微冷。
祁若翾和汐瑶比肩走着,两个人都显得不在状态。
出了小花园,除了她二人,夜澜和桑朵朵泡汤泉去了,慕汐灵、贾婧芝双双相约找徐锦衣泡茶切磋技艺郭。
其他像陈月泽冷绯玉他们这些昨夜做了夜猫去狩猎的还在睡,庄子里和平常显得没有太大分别。
静悄悄的毫无人气。
行了一会儿,祁若翾与汐瑶齐齐顿步,再齐齐摇头叹声,不为别的,都被百里醉的回答弄惆怅了。
其实,她们都觉着这不算逼迫啊……
只要百里醉说一句‘喜欢’,就是句‘喜欢’,两个字而已,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说说,要我怎么办?”祁若翾彻底苦脸,摊着两手问身旁的人儿。
原先望着百里醉是个机灵活泼的丫头,对大事小事都有主意手段,开的‘女子话坊’也十分得人心。
可是千万般不曾想到,她就是太有主意,反而将自己保护得那么好,丝毫风险都不敢冒,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
“是我的身份吓着她了呢?还是沈二真的没讨着她的喜欢?”
女皇陛下那叫一个着急。
她也担心啊,眼下在山庄里固然好,可出了庄子回到苍阙,沈瑾瑜那个脾气,叫他知道了还得了。
婚是你赐的,人也是你闹走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事不能怪你。”汐瑶有心而发的说公道话,她脸面上也很惆怅。
想了一会儿,她才接着道,“我觉着她对二哥哥是有情的,或许没到她以为的那个地步,也或许是她压根没察觉,她就是太会为自己打算了,反而失了份勇气。”
“横竖是我多事了。”祁若翾忍不住自责,“我看得出沈二对她的感情,我不能给他的,至少也要成全才是。”
单单只说个沈瑾瑜,祁若翾看上去何其潇洒,心里终究晓得亏欠了他。
在那份亏欠里,尤其她登基之后,还多了层利用。
也是只有在汐瑶面前,她才敢说个心里头真正的想法。
帝位不是哪个都能坐的,一旦坐上了,就连自个儿都不是,更别说要给谁一心一意的爱了。
“你别尽往坏处想。”
汐瑶看她失了主意,一门心思怕二哥记恨,倒是先替她的不易叹上了。
“百里醉是当局者迷,她一开始便是冲着脱离百里家的苦海才攀了沈家的亲,换做别家,她也一样要那么做,故而我想,她何时喜欢了我二哥哥,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祁若翾看了她一眼,似有所悟,“既是喜欢上了,我先前做的那叫什么事?”
明摆着多此一举!
汐瑶不如她那么纠结,“我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百里醉是个明白人,一旦她弄清楚心里的想法,自然会去争取的,方才你都把话说到那份儿上,是她顾左右而言其他,怨不了谁,就算今日你没有这么做,指不定一年之后还是会和离,现下你将自己摘了出去,往后二哥哥和百里醉再如何折腾,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你说得有理。”祁若翾点点头,心放宽了不少。
汐瑶顺水推舟,“所以事情到这一步,我觉得我们应当功成身退了。”
说她不心虚?
怎可能!!
那番话有宽慰祁若翾之意,更有为自己开脱之实。
不管百里醉和二哥会如何,汐瑶都怕秋后算账……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
璞麟阁。
大汗今日心情不错,打早起身后,带着儿子在书房手把手的教写字。
祁润开口比其他孩子晚,两岁多了还只能断断续续的说话,但学东西却很快。
往往你同他说着,他只听着难得吭气,小脸似有些呆,又似很老成的
tang样子,以为他没听懂,结果后来发现他都懂了,至多教三、五遍就成!
那些书卷里字形简单的语句,他自个儿翻着看,偶时还会露出个津津有味的模样儿来。
用汐瑶的话来说,怪吓人的。
儿子这潭水,直觉很深!
不过大汗不以为然,他的儿子当然越聪明越好。
聪明才似他。
于是本着教育从小抓起,自南疆回来后,祁云澈每天早上雷打不动亲自教导儿子。
而身为蒙国的小殿下,三岁就逛过花楼的男子汉,祁润十分给他爹面子,反正你教什么,我学就是了,谁让你是我爹呢。
在这个时候从来都不会哭闹。
须臾,祁云澈教了一会就放手任由儿子自由发挥。
只见着祁润站在椅子上,小身体伏于案,手里捏着只细细的毛笔,专心一意的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的照着他爹写的字描。
这画面看上去别说多让大汗感到安慰。
外面,几个打早就在窃窃私语的总算憋不住,推了最老实的井宿出来问,“爷,小的们有一事不明。”
祁云澈正站在桌案边喝茶,深眸全放在认真写字儿子身上,浑然一身闲适,“说。”
井宿道,“小的们不懂,那沈二公子和他家夫人怎么的,那内宅之事与女皇还有汗妃不得多大关系,大汗为何要帮着……出谋划策?”
实则他们都不确定那是不是‘出谋划策’,因为据前方可靠消息,就在不时前,百里醉当着众王妃夫人的面儿做了决定,女皇也‘成全’的给了她和离。
也就是说,大汗的计策失败了?
可是这个男人何时败过?
众死士们十分的想不通,去问鬼大人,鬼大人老神哉哉的说天机不可泄露。
胃口都被吊足了!
把茶盏放放在桌上,祁云澈抱手向外望去,神情认真的问,“你们有没有觉得,你们汗妃有点乐而忘返了?”
翼宿道,“这不是……汗妃有了身子,才在苍阙小住的?”
“话是没错。”祁云澈又问,“自从来了祁国之后,她同谁在一起的时候最多?”
此言一出,大家伙都心领神会,完全明白了!
大汗口中的‘乐而忘返’,他要汗妃‘返’的不是蒙国,是他自个儿这里,确切的说,是他宽阔的怀抱里。
‘砰’的一声,祁润一手抓翻了祁云澈刚放在旁侧的茶盏,剩下的小半杯茶溅得半张桌子都是,连同墨汁渲染开。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儿子捞起来,而后听到祁润眼巴巴的望着天光灰暗的屋外,可怜的喊了一声‘娘娘’。
孩子还小,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得母亲的。
祁云澈对儿子阴恻恻的笑着,安慰,“乖,娘马上就回了。”
且是不但会回,还会老实好一阵子。
外屋的众人心里齐齐的叹:咱爷好奸诈!
祁云澈才不会说,当年他没有放过慕汐瑶,是因为直觉她总给自己暗示,暗示她对他是有情的,换做沈瑾瑜与百里醉也一样,只那情需他们自己去察觉,故而分开一阵没什么不好。
……
半日过后,苍阙城。
眼瞅着这阴天儿就开始下起雨来,不大,淅淅沥沥的,很挠人心。
沈瑾瑜这边收消息很快,百里醉还没回城,那方绣着龙纹的明黄帕子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和离?
初初时候的反映是全怨在了祁若翾的身上,他一走她就出幺蛾子,到底想怎样?
结果听小虎子公公把实情原委巨细不落的说完后,神通广大的沈二公子长久的沉默了……
等到百里醉回来,他早已将思路完完整整的理里一遍。
正厅。
这天的城主府难得无客,晚饭罢了,天黑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