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温彩哪里招惹徐兰芝了,可徐兰芝却这等怨恨温彩。
“自从我来京城,住到镇远候府,因为她,我挨了宜人、大姐、二姐多少训斥、多少骂。她们总拿我与她比,用她的优点与我的缺点比,我讨厌这样。还有,她的名声已经毁成那样,可是大姐夫还拿她当宝贝一样,我不甘心,她凭什么得到大姐夫的宠爱……”
春草忆起徐兰芝受的委屈,温彩言行失体,偏徐氏和徐宜人却要斥责徐兰芝,一回两回便罢,可次数多了,换作谁都会恼。
“要赶六小姐离开,法子也很简单,直说是不成的。只能用旁的法子,上回候爷不是因为听到臣子说六小姐的坏话,与人动了手脚么,如果芝小姐把这事细细地告诉她,她与候爷的感情那么好,为了不连累候爷,一定会搬出去。再有,明儿李小姐、宋小姐要过府来寻你玩耍,到时候你可以好心让她回避……”
春草灵机一动,想出了好几个法子,附在徐兰芝的耳边细细地说了。徐兰芝听得微微含笑,果然和她想的相差不远,法子多了,总有一个对温彩有用围。
这一回,她就不信温彩不会主动提出离开。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许久,方才歇下羿。
次日,徐氏欢喜地告诉温彩:“妹妹,绣房又赚大钱了,妹妹弄的那些狩猎服,如今在京城供不应求。经雍郡王引荐,往后我们绣房做的衣裳就有销路,可以挂在百货行里卖……”
温彩笑着。
辰时分,李小姐、宋小姐等相邀来找徐兰芝玩耍了,她们在后花园时练箭术,热闹非凡。
徐兰芝遣了春草来告诉麻嬷嬷“嬷嬷,芝小姐说……说今儿请六小姐别去后花园,嬷嬷,你别误会,我家小姐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怕那几位小姐原不喜六小姐,见到六小姐许是要说些不好听的话……”
徐兰芝也是一片好心。温彩如此想着,其实在秋狩之前,有些事她便已经预料到了,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连徐兰芝近来也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她虽有失落,也有伤心,却并不特别介怀,有时候友谊也是要经过考验。徐兰芝因着那些贵女的话就疏远她,可见并不是真心与她交往。这样的友谊她不要也罢。
杜鹃厉声道:“春草,你什么意思?”
春草眼神流离,生怕温彩迁怒于她。“杜鹃姐姐,我……芝小姐也是一片好心,要是听到那些贵女的话,六小姐一定会难过的。只要六小姐不去后花园,自不会与她们碰上,也听不到那些议论……我们芝小姐是真的不想六小姐受到伤害。六小姐也是知道的,上回有朝臣建议候爷,说候爷该把六小姐送到他处静养,而不是留在府里,候爷立时就与人吵起来。还有那回,候爷因为六小姐与安王在校场动了手脚……”
她以为,和离只是为了自己能赢得自由。却是她小窥了这世道,一个和离的女子是没有名声的,更被贵女们视若另类、视若瘟神。
她的和离已经连累了温青。
温青是个好哥哥,从来不曾因为世人的看法而薄待她,从来都视她为最重。
温青为她与人争执,与人动了手脚……
这让她如何安心。
徐兰芝是好心!
杜鹃狠声道:“住嘴!”春草到底什么意思,偏与温彩说这些事,明知道温彩与温青的感情最深,要知道温青的这些事,温彩会很难受的。
春草道:“六小姐,奴婢和芝小姐都是一片好心,奴婢……”
“不用解释了,我省得。”温彩打断了她的话,心微微一阵刺痛,就算春草不奉命来说这些话,她也打算离开。
春草欠身退去。
温彩久久地沉默。
杜鹃道:“小姐,你别想多了……”
“是我连累了哥哥,我不能这样自私,杜鹃我们去乡下庄子住吧。”看似在问,其实是她已拿定了主意。
桂堂,丫头禀道:“夫人、候爷回来了,一进门就打赏!今儿皇上下旨,封赏了太夫人、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徐太太封为五品宜人的圣旨也下了。”
温青进屋脱下斗篷,“兰贞,把圣旨放到佛堂供起来,改日二房的赤二爷要成亲,我正好携了圣旨回西山县。”
徐氏双手接过圣旨,细细地看了一眼,妻以夫为荣,她都封了,早该封赏了汪氏与杜氏。
温彩进了花厅,轻唤声“哥哥”,垂眸道:“有件事,我想与哥哥嫂嫂商量。”
“甚事?”
“哥哥,镇远候府现下各处都好了,府里也立了规矩。我想……搬到乡下庄子去做。”
宋小姐那日骂她的话说得对,她的名声已经坏了,不能连累了兄嫂,也不能连累了无辜的徐兰芝。要是徐氏将来有了女儿,因为她的名声不好,计也会连累侄女寻不到好人家。
她不可以太自私。早前想过很多种离开的理由,眼下让她离开的理由竟是这样的
。
徐氏惊呼一声,“妹妹这是甚话?”
她渴望友谊,却经不住世俗的眼光,她曾以为自己可以把一切都抛于脑后,可当有人挑明了话指责她时,她却真的无视。温彩垂着头,不敢看温青。“哥哥就让我搬到乡下庄子上吧,待我明年及笄,也在庄子上过及笄礼……”她咬了咬唇,眼泪蓄在眼眶里,现在连徐兰芝都疏远她了。
温青厉声道:“顺娘,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能让你一个人住到乡下庄子去。”
“哥,这样对你和嫂子、对我们大家都好。一直以来,因为我的回来,我总是担心哥哥某天因为旁人的流言诽语,一个没忍住就与人发生争执。如果我去了庄子上,就没人再对哥哥指指点点。他日要是顺娘再嫁,也只从乡下庄子出阁。哥哥,我手里有祖母给我的四百亩田庄,就算寻不着体面富贵的人家,寻个小户人家还是成的。哥,让我去吧!”
她和离了!他日再嫁,是不能从娘家出阁的,只能从旁处。但她有自己的家业,便可以从自己家里出阁。
徐宜人在内院门口说话,“夫人和六小姐在吗?”
“在的,这会子在偏厅说话。”
徐宜人笑盈盈地进了偏厅,身后跟了个陌生的婆子,穿着一袭紫色茧绸褙子,头上带戴了紫色的绒花,她微微欠身。
徐宜人道:“这是京城出名的喜媒婆,我正要过来,就见二门上的婆子领着她。”
徐氏凝了凝眉,“是给三妹提亲的么?”
徐兰芝近来在京城的名气很大:女中英雄、马上舞。徐氏已经听同去的下人们议论,昨儿午后整个府中上下都知道了此事。最欢喜的当数徐宜人,徐兰芝有了名声,他日就不愁寻个好婆家,届时就在京城的武将之家寻个相当的。
喜媒婆笑道:“今儿小的来提的是府中温六小姐。是这样的,小的是奉了冷家老夫人的令过来提亲,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儿午后,温家二房的人去了冷府退亲了!说什么也不敢把温三小姐许给冷候爷。”
温彤一回府,就把冷昭与萧彩云的事细细地说了,更重要的是,近来冷昭“京城第一贱男”、“剑南春”的名声闹得满城尽是,与徐兰芝得来的美名形成了天壤之别。
萧彩云虽占的是平妻位分,可抢在嫡妻进门前就成亲了,这分明就是想压嫡妻一头,更重要的是,萧彩云有孕了,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这名义上的平妻就成了嫡妻。
冷家老夫人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宜的亲事,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温彩。冷昭名声不好,温彩的名声也强不到哪儿去。
“再嫁由己。”温彩苦笑,彬彬有礼一欠身,道:“有劳喜媒婆跑这一趟,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说一句,一生一世一代人,我是绝对不会与人共侍一夫。昔日我既愿和离,就没想过走回头路。”
喜媒婆的脸色沉了下来。
徐宜人轻叹一声,“六小姐……”
“徐伯母,我知道像我这样和离的女子许是寻不着好夫家,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想再委屈自己。有些委屈是旁人给的,人活一世,又何苦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再说据我所知冷老夫人做不了冷候爷的主,要是她能做冷候爷的主,就不会由着冷候爷胡闹了。谁都知道,无论是多矜贵的女儿家,嫁给冷候爷那都是守活寡的命。
罢了,罢了!”
温彩扭头对杜鹃道:“取五两银子来,就当我赏给喜媒婆茶水钱。还请喜媒婆明白温六的心意,心如磐石,不可动也!”
她,是再不会改变生意了。
喜媒婆得了赏,眉眼含笑。给她银子,就是为了她帮忙在冷老夫人说几句好话,虽是拒绝,但这话却要拒绝得能让冷老夫人念温彩的好。“温六小姐说得是,既是如此,我就想法儿回了冷老夫人。”
杜七婶道:“老奴送喜媒婆出去。”
徐氏埋怨道:“娘,你怎让她进来,没的惹妹妹难受。”
温彩垂首,她就配回头再嫁冷昭,她不会这么做的。“哥哥、嫂嫂,我意已决,午后我让下人们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离开候府。”她顿了片刻,吐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想让麻嬷嬷回桂堂来帮衬嫂嫂,奶娘和杜鹃是一定要跟我去乡下庄子的,另外冬葵、茉莉两个也随我去乡下,银翘回嫂嫂身边侍候。至于其他人,嫂嫂看着安顿吧。”
温青只觉胸腔里一阵滞痛,“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