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溪也有书局,只是制作的大多是诗书礼仪琴棋书画相关的书籍。医书在风溪从来是少见的珍品,谁手里有,也不愿意公之于众。
眼下,这局面自然要打破了。
俞仲尧和俞南烟把手里本就有的、近期搜集来的书籍,全部拿到书局照样做成新书。数目却不求多,每一册只做三百本。有心的自然会买回家中阅读,无心的人是大多数。要是弄得家家户户都有一本,反而会失了该有的价值,怕是得不到重视。
随后要着手的是开药铺,买个大的铺面不难,药材到时候集各家药铺所长,照价买回来就是——毕竟是想开一个药材最齐全的铺子,很多少见的药材就需要不少人手去采摘搜寻再处理,全部依靠人力的话,做成需要耗时太久,全无必要。
俞仲尧一方面是来赚钱的,另一方面则是来花钱的——不亏本的前提下,在风溪是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原则行事。说到底,回到大周还是要继续过日子,造福这里却把自己弄得拮据就没必要了。
大方面的事情都安排下来,便只剩了如何布置药铺这些细节。
章洛扬对室内室外陈设很了解,对大周药铺的情形却一无所知——完全没机会去。
俞仲尧却跟她正相反,常年居住的环境没留意过,对药铺里情形却很是熟稔,印象颇深——以往有一年,不但难以入眠,并且头疼不已,每日都因此烦躁,满心都是无名火。后来头疼得以缓解,不再每日发病,是京城一位名医救治的。
那位名医擅长以针灸治疗,但是到底出自民间,不愿意经常去宫中行走,怕开罪了太医院,饭碗都保不住。而那时俞仲尧经常留在御书房或养心殿,这方面也理解名医,便有意迁就,常亲自去名医的药铺。
去过几次之后,便觉得药铺里存放药材的箱箱柜柜制作得很是精致,常常一格一格拉开来细看。
日子久了,名医不再对他满心畏惧,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道:“你是一身的病痛,府里该常专门设个药房,存放一些常用的药材。”
俞仲尧对存放药材没兴致,倒是愿意弄个小药房,亲自布置,画了图,并且与阿行亲自做了药架、箱柜的模型。名医得知之后,笑不可支,才知道人家是把这事儿当做消磨时间的趣事来做了。
俞仲尧那会儿是想,这种药架就似个百宝箱,等南烟回家的时候,可以适度改善,专门给她做一个,存放各色她喜欢的小物件儿。
后来……后来就出了那么多事,不是到如今,他几乎已忘了彼时所思所想。
但是,所经历的事情都有好处,如今还是能因那一时的心思而让妹妹开心,并且益处深远。
随后多日,俞仲尧和阿行亲自挑选了木料,又在书房里添了一张偌大的长案,亲手制作药铺里所需之物的模型。
两个人经常是边谈论正事边打磨雕篆手里的木料,手里精巧的小刀很少离手。
章洛扬这才知道,俞仲尧最喜欢的是这种消遣。连翘则笑道:“往后回到京城您就知道了,三爷做了不少木雕,特别精致呢。”
“嗯,到时我可一定要开开眼界。”
章洛扬如今手里的事情不算少,铺子里的事一段日子之后也就得心应手了,得了空要给付玥尽量多画一些花样子,还要时不时替母亲去醉仙居看看——蒋轩被处置之后,姜氏选了两个心腹取而代之。她知道主仆之间相处多年之后,近乎半个亲人,自是也不会藏私,将所知一切全部相告,只盼着他们在母亲离开之后安度余生。
两个人千恩万谢之余,用心记下每一道菜肴糕点小吃的做法。
俞仲尧这边的人忙忙碌碌,孟滟堂的日子也很充实,常强拉着简西禾到田间看看,将所见所闻诉诸笔端,交给俞仲尧过目。俞仲尧看过之后,自然会让皇帝命人送来作物种子,来年便能让居民播种。
但这种事没有简西禾是不行的。简西禾不是不爱民的人,只是以前作为廉王的幕僚,没机会更没时间去关心百姓疾苦。
孟滟堂则是真的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四处走走便能心情愉悦,这也是他欣然接受俞仲尧给自己这个差事的缘故。
一次,简西禾道:“俞仲尧此行,方方面面留下来的,足以让百姓世代受益。”
“的确是。他是治国安民的奇才,我人前人后从不否认,只是始终不能认可他的杀戮、残酷。”孟滟堂笑了笑,“这次过来,是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不需他一再狠绝行事。不然哪……这里的人往后享受着他给的好处,还不肯说他好。”
“这倒是。”
孟滟堂侧目凝视简西禾。
有一段日子了,简西禾一直都是对何事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你这是看开顿悟了,还是太消沉所致?”
“怎么说都行。”简西禾牵了牵唇角,“大抵是太过疲惫。”
孟滟堂心中已有某种预感,笑,“以往,我们在政务之余,算半个朋友。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只把你当兄弟,你该明白。不管你来日作何决定,别忘了这一点。这绝不是收买人心,那样是对你的辱没。”
“我明白。”
孟滟堂用力拍了拍简西禾的肩头,“不论前路如何,好好儿地活着。”
简西禾颔首一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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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腊月,沈云荞几乎每日都来找姜氏,要她给自己做饭菜。
因着沈云荞是女儿好姐妹的缘故,姜氏对她自然也是满心的疼爱,很乐意每日亲自下厨。
到了冬季,沈云荞总是想吃热气腾腾的饺子,每日都要提一次。
姜氏可不会像章洛扬一样纵着她,只是中午给她做一些,“每日吃一次已嫌多,不准每顿都吃同样的,对身体不好。”
沈云荞知道这是打心底为自己好,也就笑嘻嘻称是。
晚间沈云荞要回住处,姜氏便给她准备了一些面条、小馄饨,“冬日容易存放,回去后让厨房做给你吃。”
“好啊。”沈云荞撒娇,“饺子也是一样的……”
“不准。”姜氏笑着戳一戳她的额头,“饺子要过来吃,给你备下的话,岂不是要好几日见不到你。”
沈云荞自然知道这是推搪之词,听了却是特别受用,“您就是不肯给我做或是做了好多,我也会每日过来烦您的。洛扬这段日子忙,我就替她陪着您。”
“你们都是好孩子。”姜氏满眼欣慰的笑意,又问起她铺子里的情形,“生意怎样?”
“好得很呢。”沈云荞眉飞色舞的,“别家铺子都知道我手里有很多脂粉香料的秘方,私底下都来找我,要把成品和秘方买回去,跟我说定了,日后只有我和那一家能够售卖。反正我知道很多很多大周近几年来新出的胭脂水粉,自己的独门方子都用不上,索性就高价卖给他们,很赚了一笔银子。等到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再每一家赠送他们一些就是了。至于赚到的银子,等年底清算出总数,拿出一半来给洛扬,让她帮着三爷和南烟开药铺——你先跟她提一句,不准不要——方方面面都要用银子,数目可不小。再说我也特别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这段日子过得特别舒心,总不能赚完钱就一走了之。”
“好。”姜氏笑着应下,“我会告诉洛扬的。”
沈云荞到黄昏之际道辞,回了自己的住处。
进门时,天已擦黑,室内的灯光看起来暖意融融。
这样的氛围,给她一种从没享有过的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