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说:“倒也不是。”
“那为何这阵子每天都要忙到这么晚?”
“各地方卫所,因长年无战事,便有些碌碌无为。圣上不想朝廷花大钱养出一支混吃之辈。就让兵部改划,朝廷除了要裁军三十万外。那些走后门,不思进取的人更要被剔除出去。但全国各地,那么多卫所将军,哪个是走后门,哪个是真枪真刀拼上来的,兵部哪能摸得准呢?而这事儿,我与贺万山有了一定的意见分岐。”
贺万山是新任兵部右侍郎,果真如凌峰所料,是圣上亲自擢上来的。此人出身普通,因得了圣上的赏识,才一路从小小的十卒,坐到了兵部侍郎的高位。
“贺万山就是从卫所混出来的,所以他
卫所混出来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卫所的蔽缺。虽说他的提议也还在理,可若是把所有走后门的都一竿子打死,未免又不公平。”
贺万山虽说是天子亲自提擢举荐,但在京城并无多少根基,在兵部更是毫无势力。他也没胆子公开与凌峰叫板,凌峰也不愿把兵部搞得乌姻障气。倒也没有刻意为难过此人。甚至还把一些比较重要的事都交由贺万山负责,让他明白,只要肯做实事,没有人会刻意架空他。
也不知贺万山是否明白凌峰的良苦用心,总得说来,在兵部也还算平静,但在卫所改革上,却与凌峰有了较大分岐。虽说不曾争得面红耳赤,但向来骄傲惯了的凌峰如何忍得下?
“贺万山这个竖子,真是给脸不要脸,哼,看秋这些日子给他放权太多,倒把我当成病猫了。”凌峰捶了桌子,一脸的戾气。
徐璐给他揉着肩膀,想了想,说:“朝堂上的事我不懂,卫所改革我更是一窍不通。不过,贺万山既然出身寒门,如此反对走后门的,想必与他的出身有关吧。爷也知道,贺普通出身,他一步一步奋斗到今天这个位置,或许也有圣上的帮衬,但也离不开他自己的努力。或许,在官场上,应该遇到过不少走后门的官员或世家子弟,说不定,还吃过这些走后门的亏,这才对这些人如此反感吧。”
凌峰微微一动,又重新靠在椅子上,似在思考这个问题。
徐璐又进一步分析:“我也是普通人家出来的,自能深刻体会在面对出身比自己优越的人妒忌不平。这些家世好的人,他们不需努力,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坐到别人努力多年才能岂及的位置。爷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当年去了军中,也是从六品带刀侍卫做起。而寒门子弟,压根都没机会吧。”
凌峰反驳:“那是因为我武艺高强,连圣上都夸赞过的。”
徐璐笑道:“寒门子弟中也有武艺高强的,可如今的御前带刀侍卫,有哪个不是世家子弟出身?”
凌峰默然不语。
徐璐知道他在思考,也不打扰他,只静静地给他揉着眉心。
良久,才听凌峰带着疲惫的声音:“贺万山此人,我也收集过他不少资料,此人行事低调,家中只一个妻子,四个子女。财产略丰,大都是他妻子王氏挣下的。王氏出身大家,不过家道中落,她本人却是与家族断绝了来往的,若非贺万山所救,怕也活不了。而贺万山与王氏成婚近十年,夫妻二人依然恩爱,贺万山更是不曾纳妾。而王家家资略丰,却也并非大富,这一个月来,我也仔细观察过,此人就算做了兵部侍郎,出行仍是低调,家中依然只有十来个奴仆,还是从老家带进京的……可以说,贺此人,不为利不为色,我就是想对付他,倒成了狗咬刺猥,无从下手了。”
他居然把自己比喻成狗,徐璐暗笑,只是这时候却是不好与他更正,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一不好色,二不贪财,那他活在这世上,总该有自己的追求吧?比如说,为名呢?”
“为名?”
徐璐点头,“对呀,好些人或许不为名不为色,偏就好赌。而有些人,比如方公,沈阁老,他们同样不好色,也不为利,但咱们能说他们无欲无求么?”
凌峰意有所指:“你的意思是,贺此人,也与方公一样,是为名?”
官场中人,哪个不好权不好势的?可以说,权和势是一体的。但并非所有当官的都如此,这其中也有相当一部份人,他们偏就不为权不为势,他们只为一个名字。
那些廉洁官员,鞠躬尽瘁,努力为百姓谋福,高尚地说,为朝廷为百姓,往俗气地说,也可以称之为为名,为了光宗耀祖,流芳百世。
徐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由自主地点头:“肯定是。人嘛,哪有没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有些人爱财,所以他成了商人,有些为人为权,所以当了官,但有的人为名,想流芳百世,那么他们肯定会想做一番政绩好让后世之人惦怀他。我想,贺万山进了吏部,也并未与爷打过擂台,也就是在卫所改革里为了走后门而与爷争执不下,这其中,固然有贺万山或许曾受过走后门的世家子弟的欺负打压,应该也还有他是真的想干一番实事吧。”
凌峰若有所思:“这倒也是,我怎的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徐璐笑得不好意思:“我是旁观者清,爷是当局者迷嘛。”
凌峰又沉思一番,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坐正身子,从桌案上起身,“唉呀,忽然间肚子好饿,怎么都不提醒我吃饭?”
“……”
☆、第45章 准备行动
大概想通了某些事,凌峰心情大好,还让人把团哥儿也带来,一家三口就在书房里用饭。
“唉呀,我们团哥儿吃饭可真乖。”
哥儿还差三个月就满两岁,已能自己拿筷子吃饭,并且在饭桌上吃得有模有样,这一点徐璐很是满意。她时常瞧见别家的小孩子,三五岁了,吃个饭都还需要人喂,有的还在饭桌上捣乱,就特别稀罕团哥儿吃饭的斯文劲儿。每次看到团哥儿一个人乖乖地吃饭,徐璐总会忍不住夸他。
团哥儿也极受人夸的性子,徐璐越是夸他,吃饭越是认真。惹得徐璐又说起了某些家族的小孩子吃饭时总爱玩弄筷子把它们当鼓槌的德性。
凌峰就说:“你说的这些孩子,出身肯定不高。”
“错。”有好几个吃饭极不规矩的孩子还是出自世家勋贵,书香门弟呢。
凌峰又笑道:“那这些孩子的母亲,肯定只是普通出身。或者不是那种世代传承的有底蕴的世家。”
徐璐仔细想了想,说:“你瞧不起小门户出身呀?泽云侯府,够世家了吧?四房的那个孩子,都五六岁了,每次吃饭都喜欢拿筷子敲碗呢。”
“四房?我对四房并无印像,想来只是庶出的。庶出的儿子能娶到多好的妻子?想必那孩子的母亲绝对不会有太高的出身。”凌峰无意探讨别家妇人的出身高低,品格修养,只是告诫团哥儿,在餐桌上的七不准八不许,有一点没做到都要挨戒尺。
团哥儿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尽管凌峰很少打骂他,但他就是怕自己的父亲。
徐璐看着又心疼起儿子来,说:“男孩子一般都由父亲来教,那些男孩儿餐桌礼仪的缺失,那也怪不到人家母亲头上嘛。”
凌峰就笑了笑说:“也并不是每个男孩子都由父亲教导的。好些男孩子,也都是养在生母跟前,所以孩子在这之前的种种行为,这当然与母亲的品格修养有极大关系。就比如当年我,父亲忙着应付继祖母的暗算以及官场上的倾辄,哪有功夫带我?我八岁之前都是跟着娘的。我的所有行为习惯,也全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你看我有不良习惯么?”
“有!”徐璐飞快地回答,历数他的种种不良行为:“霸道,蛮横,这还是好习惯么?”
团哥儿立马道:“爹爹霸道,蛮横。”
徐璐乐了,指着凌峰大笑。
凌峰苦笑,摸了团哥儿的头,让他赶紧吃饭,又瞪了徐璐一眼:“霸道蛮横?那好,看来爷今晚上了床应该与你好生探讨这个问题了。”
徐璐大窘,这混蛋,怎么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呢?
事实上,孩子尽管是孩子,但孩子口无庶拦举一反三的本事,就是大人也是始料莫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