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虽是关上了,可却并不隔绝外间声响,于是她依然听见了他在外头的笑声。
自那夜后,一连许久他又不曾回来。
司景行平日似是很忙,苏漾转念一想,也是,若他不忙,那浑身的杀孽和魔君好战喜杀的名声也便不会那般重了。
他不在,连带着东都山那些顶尖的魔修都并不出现在魔宫中,倒是给了她方便。
她花了些日子,将魔宫一点点摸透。因着她身上那滴精血,魔宫中的结界挡不住她,一般魔修也并不敢为难她,她也小心谨慎着,并未张扬,都是避着人走。
而后便是东都山——大师兄不会无缘无故来东都山,必是为了什么而来。
可惜她走的那日,没来得及同师父问清楚。等她彻底摸清这里,或许能寻到机会,同师门传讯。
司景行再回来那日,东都山沸反盈天。
苏漾听了一耳朵,说是魔君灭了一大仙门,占据了那处灵脉——听到这儿,她便不愿再听下去。
但她正追查到了一点眉目——在东都山以南,曾有魔修见过斗法,声势浩大,不像寻常人出手,且时间也同大师兄那时候对得上。
她追那魔修的踪迹追了很久,好容易知道他今夜要去东都山南边尸场炼尸,本已打算提前去等着他,若这时候回魔宫,便是前功尽弃,再找机会接近他便难了。
左不过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司景行说不准已然忘了她还在魔宫,也不见得就会找她,即便找她,时间不长,也好搪塞。
苏漾这些日子观察了许多魔修,包括行为习惯和灵力运转的形态,只要是修为比她低的,看不透她所修之道,她伪装成魔修的样子骗一骗不难。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跟随司景行出去征战的其中一员大将,也修的是炼尸。大战刚过,尸体受损,正是须得补充一批的时候。
第30章
司景行杀上玉成宗时,因着刚接手新的灵脉,底下无数人都在请示他的意思,吵得他心烦。
恰是秋意浓时,玉成宗的规模不小,下属领地里有几座称得上繁华的城池,也一并归入了魔修领地。
玉成宗主殿,一众魔修低伏殿中。喷洒而出染上柱壁的血迹尚未来得及清理干净,干涸成深褐色,阳光大把洒进大殿,照亮了殿内砖石上因为拖拽尸体下去而留下的一道道血痕。四处都是法光相撞留下的深深刻痕,有几处角落里砖瓦倾颓,昨日尚还金碧辉煌的主殿一夕之间便显出几分破落陈旧。
唯有上头正中一把昆山白玉打成的主座,依旧光鲜如初。
底下正中半跪着回禀完清点好的法器的魔修没忍住,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他是前不久调任上来的,还未怎么有机会见过魔君真容——魔君一身金线压边玄袍,头上一顶白玉冠,在仙门主座上头一坐,竟丝毫不显有违。只是魔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倚靠在玉座上,屈指一下下轻敲在扶手上,仿佛浑不在意眼下的一切。
下一刻,他突然站起身。
那魔修一惊,规矩垂下视线,可撑在地上的手却有些抖——莫不是魔君发觉自己对他不敬,要杀了他?
司景行从上头走下,长袍曳地,那魔修眼见着他的袍角一步步近了,不禁闭上了眼——只求魔君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赐他个痛快。
可魔君步伐未停,只是路过了他,径直朝殿门而去。
殿中鸦雀无声。众魔修面面相觑,却不敢有什么旁的动作,只原地静默等着。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又回了来,无人知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敢知道。
司景行重坐回去,抬眼扫视了下面一圈,语气不耐:“有什么要紧事儿?”
一纸包桂花糕正揣在他怀里,散出香甜气息。
底下好几个都是跟了他有些年头的,闻言便朝他一拜,各自领着手下人退了出去。
那桂花糕尚还温热着。
玉成宗主峰种了不少金桂,这时节上阵阵飘香,几乎掩过去了新鲜的血气。他方才听底下人回禀,无端想起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她那大师兄,最后一次见她时,曾许诺过她要给她带桂花糕回去。
而后人便死了,桂花糕自然也没有送去她手里。
玉成宗下属的城池繁华,这时候必然有卖桂花糕的。
这样一想,他一时兴起,便去买了一纸包——他做事向来不需理由,想做便做了。
玉成宗的后续事务留人打理后,他便带人回了魔宫。
那包着桂花糕的油纸上附了灵力,让桂花糕一直温热着,不曾变凉。
司景行甫一回到魔宫,便先去了寝殿。
可这回寝殿却不似上回一般明亮——零星几点烛火摇曳,殿中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司景行合眼,借那滴精血感应着苏漾的位置,只片刻便重睁开眼。
他将桂花糕随手扔到案几上。
这时候去尸场,她这是……找死。
千邈这时候必然也要去尸场,碰上她,不可能不起杀心。
不过……生死关头若是能激得她洗髓转道,倒还有些意思。
何况千邈近些日子心术亦不算正,死了也没什么可惜,若她能杀了他,还省了他亲自动手。
尸场。
苏漾正佯装成寻找合适尸体材料的魔修,不动声色接近不远处她追查已久的魔修青焰,同他一道翻拣。
果然青焰并未察觉有异,甚至主动同她搭话攀谈。
苏漾心下一喜,面上分毫不显,三言两语间便引着他话头往那日东都山以南走。
青焰闻言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神秘道:“莫非你那日也瞧见了?也是,那动静那般大,若是路过,多少得注意到。”
苏漾亦随他压低了声,“离得太远,没瞧真切。只依稀看见了个青年,似乎同咱们并非是同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