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便止住,视线慢慢下移,看着脖颈间横着的长剑在月色下反射着冷冷寒光。
一时两人皆无话。
过了半晌,苏漾长剑仍架在他脖颈上,人慢慢走到他面前来,“昨夜的事,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
陆昱珩抬眼,“你想要什么解释?”
苏漾将剑往他颈侧贴近了些,声音便也响在他耳侧,“昨夜的人临死前招了,说是渊境借来使的由头,派他们对付司景行。”
陆昱珩一动不动,“你觉得是我?”
“司景行从那人身上扯下的东西,可是只有渊境才有。由不得我不信。”
她语气不似玩笑,剑刃上不断溢出的杀气也带了些认真的意味。
陆昱珩两指捏住她剑刃,“此事非我所为。你若是想从我这儿要一个交代,我可以回去帮你查。司景行昨夜若是受了伤,你可以一剑剑从我身上讨回去。他伤在哪儿,伤了几寸,你大可一一在我身上还回去。”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道:“他对我没有价值。若是我做的,必然会比这干净得多。你就该见不到司景行了。”
苏漾直直望进他眼底,他丝毫不退,两人对峙片刻,苏漾倏而一笑,利落收剑入鞘。
陆昱珩眉头仍紧锁,“扯下的东西是什么?你拿给我瞧一眼,不然就算要查,这范围也太大了些。”
苏漾却只是笑,他看了苏漾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诈我?”
苏漾耸了耸肩,“兴许是罢。”
陆昱珩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抬手自一旁的林子里折了一枝未开的花枝,二话不说冲苏漾而去。
苏漾横剑一挡,剑并未出鞘。
瞬息之间,二人已过了数十招。
只是兴致突至的比试,两人皆未催动灵力,单纯比的是剑招。
苏漾的剑法走得是快,抬剑落剑亦更轻飘一些,剑式千变万化又似乎合而为一,于一动一静中变化万象,陆昱珩显然更稳一些,以不变应万变。
两人交手间,慢慢挪移到了湖面上,踏水而过。
湖面被踩出朵朵涟漪,激荡成片,苏漾因着身子仍虚着,没多一会儿便觉力不从心,一脚踏空,实打实踩进湖水中,湿了鞋靴。
陆昱珩眼疾手快把她捞起来,却不成想,她一手虚扶着他一只胳膊,另只手抬剑横在他颈侧,眉一挑。
“好好好,你赢了。”陆昱珩万般无奈,带她回到湖岸边,抬手用灵力催开了那一枝桃花,把她手中长剑换下来,“战利品。”
苏漾颠了颠花枝,将剑收好。
过两日,他便要走了。这一走,下次再见,怕是两年后的试炼了。陆昱珩在心里叹了口气,从乾坤袋里找了东西出来,刚要说些什么,便觉旁边林子里有人影一晃而过。
“谁?!”他话音刚落,便见一白袍青年从林子里步出。暗金腾龙纹的衣袍在如水月色映衬下流光溢彩,却丝毫盖不过他半分。
那人笑了笑,先是饱含无奈似的,唤了他身侧的小姑娘一声“漾漾”,才转过身来看他,只微微颌首,“渊境太子。”
陆昱珩回了一礼,“神君。”
他身侧的小姑娘霎时笑开,朝那人跑过去,“司景行,不是叫你好好静养么,你跟着我出来做什么?”
只留下青涩的桃花香。
他有些怅然,果然是未开的桃枝,就算催开了,也没有那股甜香气。
司景行熟稔地挽过她手,回头冲陆昱珩微微示意了一下,便要带人走。
“等等。”陆昱珩几步走上前,拿出刚刚在乾坤袋里找出来的一双全新鞋袜,对苏漾道:“你鞋靴湿了,回去路上一路踩着,”他话音一顿,“会冷。”
苏漾刚要婉拒,便觉身上一轻。
司景行将她整个打横抱起,嗓音无端有些冷,“本君替内子谢过太子好意。”
苏漾人还有点蒙,本想从司景行身上下来,察觉到他紧紧箍住自己的力度,又怕挣扎起来会撕裂他伤口,索性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轻轻揪着他衣襟,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路走。
苏漾抬头凑近司景行,好奇问道:“你怎么跟出来的?”
司景行低头瞥她一眼,“你连回头看一眼都未看,我跟在你身后,一路便跟过来了。”
陆昱珩看着他们二人身影远去,无端想起三年多前他见苏漾的那回。
那一回他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远远看着他们二人身影渐远。
那时他刚接到望辰宫正式提出解除婚约的消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苏漾要嫁给惊天境那个早便在沧泽没什么存在感的神君。
倘若是要嫁给旁人,渊境还可能会因着脸面驳回,但偏偏是惊天境那位。
那样一个烫手山芋,能扔进云境去,简直求之不得。
他知道,他父皇出自大局考量,必然会同意婚约作废。
但他没亲耳听到苏漾对他说,就不作数。
于是他一时冲动,连夜赶来云境,在边境见了苏漾一面。苏漾笑得很无所谓,她说,反正他们二人都不是真的想要这纸婚约,如今她先提了,也免了他日后的麻烦。
他看出来,她是真的想嫁给那个司景行,她连提及他名字时,语调都会软上两分。
于是他也佯装无谓,转身回了渊境。
渊境毕竟不比云境。云境与世无争,世外桃源一般,才养得出她这样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