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莹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却仍被说得脸红了。
然后就听到望月下一句,“对待江岩时,我有句话一直想说,却也觉得没太大必要。毕竟有杨清在,这帮小孩子们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可是对你,我不知道你家长辈们是怎么护你的。可我觉得,你背后的长辈,除非是另一个杨清,不然你这个脾气,迟早会出问题的。”
“?”
“你们都太天真,把世界想得太美好。长辈们也把你们保护的太好,让你们一点点成长。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江岩很可能成为第二个杨清,你估计也差不多。但是如果这个保护的过程中,出了意外呢?有些事,长辈们不在,需要你们独当一面呢?你和江岩的这个脾气,会害了你们啊。”
就比如最开始。
如果不是因为杨清在,望月一个人,就能把云门那帮新弟子坑杀而死。因为他们太简单了,根本不知道江湖是个什么样的染缸。江岩甚至对魔教抱有好感——嗯,抱有好感是对的。望月也对大圣教抱有好感。
但望月的好感,跟江岩是不一样的。
望月清楚圣教是什么样的存在,圣教里的人是什么样子。她清楚,她也利用,也打压。因为她是圣女,她的使命就是守护圣教。她生于圣教,长于圣教,也愿为圣教而死。
但是江岩不是。江岩对魔教有好感,是因为他碰到了望月。他觉得望月不算太坏的人,那估计魔教的人也都不坏吧。他看到没有魔教的管束,几个地方的百姓似乎生活艰苦,就想魔教也做了好事啊。在望月不知道的时候,他又碰到了魔教教主原映星。原教主虽然随性了点,可看上去也不像是大恶不赦的人,人武功又高,还会逗云门弟子玩,完全能放得下架子。因为姚芙管着,江岩没看到原教主残忍冷酷的一面,只单方面想,原教主都是一个可沟通的人,都可以为了正义投靠正道,那估计整个魔教的人,都差不多吧。
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杨清大概已经发现江岩的这个问题,所以出门在外,在这些小辈弟子面前,杨清基本都不发表意见,任由他们作为。他们必然会因为性情原因,造成大错。而杨清在一边,即使他们犯错,他也能及时出手,纠正他们,让他们吸取教训。
但是云莹呢?
云莹和路萱萱这种人在一起,脾气都没有改过。
望月低声笑,“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以前不跟人说这些,我瞧不上你们这些人,觉得太傻的人,送死活该。但也许是最近心软了,最近跟你们这样的人接触多了,便想提醒提醒你——小心你的性格。在江湖上,你这样柔软乖顺的一颗心,会害死你的。”
云莹微愣片刻。
杨姑娘说话时,表情有些淡漠,跟平时的嬉笑俏皮完全不同。飒然冷感,与往日的娇俏隔离开。让她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一样。说的话也残酷,表情却淡淡的,好像这些事,她习以为常一样。
好像她生来,就满手鲜血,走过白骨累累一样。
但是杨姑娘不是说,她只是个村姑么?
云莹看不懂,也听不太懂望月的告诫。但她乖巧懂事啊,当即就如昔日的江岩一般,点了点头,“多谢姑娘,我会记得姑娘的话的。”
望月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根本没懂。无所谓啦,现实会教会她长大的。再幸运点,云小姑娘一直被长辈们保护着,一辈子不用吃亏。
人和人的生长,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望月静静地想着。
她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真实的十五六岁,已经离她十年之远了。她像云莹这么大时,正在魔教中拿血当水喝。那时候,她与原映星吃了很多苦,才能活下来。那时候,她和原映星最大的愿望,也不是拿到圣教,而是活下去。
他们相依为命,他们发誓一生不离……却结果……
望月轻笑:人和人的关系啊,真是一点都不能信。
她连原映星都不相信了,她还会相信谁呢?
回头看身后,也就一个杨清罢了。
可就是杨清,那也没有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说不定她今天信他,明天他就把她卖了。他看上去光风霁月,谁知道内里的阴暗面,什么时候会暴露出来。
男人嘛,玩一玩就行了。太上心,说不定就像原映星那样,给她当头棒喝。她还没有爱原映星呢,就被他打得措手不及。若她真爱上原映星,望月可能真就疯了。
不幸中的大幸吧。原映星没有逼疯她,姚芙也没有,现在的路萱萱,当然也不能了。
次日,云莹见到杨姑娘时,还有些不自在。望月却根本不在意,见到云莹,就招呼她聊天。过一会儿,路萱萱也过来了。毕竟是姑娘,都同住一个屋子。屋外两个姑娘在说话,就算路萱萱再不屑,也会被吸引。何况,望月和云莹正在谈的,是她与杨清现在的状况——
“那位魔教火堂主,一直追着我们。杨清是意外,才被那个火堂主寻了空隙。现在受了重伤,我又是他的拖累,不得不暂住这里。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魔教人找到,我真是满心慌乱。”
“是么?那不如我与路师姐跟你们同行吧?这样,多两个人,也能多些帮助啊。”
“不行啊。杨清的性情你知道的,他一点都不想连累无辜。你们要是跟着,他觉得自己会害了你们,肯定不同意。”
“……这可怎么办呢?”云莹蹙眉,担忧了起来。
望月眼睫轻颤,躲在屋后的路萱萱,照在地上,有个漆黑的小小影子,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望月心笑,想到:你可算出来了。我与云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吸引你听啊。唯恐你不听,前提我都说得口干舌燥了。
鱼儿已上钩,望月说话更有精神了:
“杨清受伤挺重的,你看他说话都在咳嗽。一天比一天瘦,脸色苍白。我想要出去,引开火堂主,让他先走。他却不同意。”
“杨师叔不同意是对的。你不会武功,落到火堂主手里怎么办?不如、不如我……”
“不行,杨清不想连累别人。你看他都没告诉你们他受伤的事。你可别乱说啊,要是他知道是我说的,会怪罪我的。”
“我明白。但是有魔教人追杀,你们该怎么解围呢?”
“不知道啊。哎,真希望有哪个大侠从天而降,帮帮我们。这是救命的恩情呀,我会铭记于心,杨清自然也会。”半开玩笑道,“说不定杨清一激动,就将大侠引去云门了呢。攀上正道第一大门派,谁都会高兴吧。”
望月跟云莹聊天,实际一直注意着阳光下,地上的影子。等路萱萱的影子不见了,她就没有心情再跟云莹聊了。云莹被她说得一筹莫展,在努力想办法,谁知刚才还一脸唏嘘的望月,转瞬间就笑了,起身拍拍她的肩。在少女愕然中,望月笑道,“别这么担心嘛。有杨清在,他肯定有办法的。”
望月施施然负手离开。
徒留身后坐在树下喝茶的云小姑娘很茫然:……杨师叔肯定有办法?可你不是才说,他没有办法吗?杨姑娘,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表达什么?
望月想表达的,就是需要一个人去火堂主面前送死。不错,“送死”,即使杨清中了毒,之前也被人围堵一会儿,但能跟杨清打那么久,火堂主的武功,根本不是云莹和路萱萱这样的身手能应付的。
望月就是想路萱萱去死。
那个自以为是的路女侠,听了望月故意透出的话,必然觉得如果自己能帮杨清这个忙,杨清对自己另眼相看。毕竟望月话里话外,隐去了许多实情,比如她没说,火堂主的武功很高,连杨清都要打起精神。望月的话藏头藏尾,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位火堂主并不厉害,只是意外伤到了杨清。随便一个人出去,都能解决火堂主。现在不出去,只是因为杨清不想连累旁人而已。望月还举例,张伯和阿瞳,都被劝说去阿瞳叔叔家多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