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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已成魔 第36节(2 / 2)

沈逐听他质问,眉心渐渐紧蹙。

“段宝斋,我不是你。吏部尚书之子,衣食无忧,自小富贵,有些东西自然就是你们这些贵族公子的,不用争不用抢。你现在说我饮人血,你又何尝懂我的苦处。”

“苦处?”段宝斋笑了几声,问,“你的苦处能比得上被你割下头来示众的太子屈辱?能比得上全家死绝、褫夺封号为庶人、远在宁夏的赵渊悲惨?!别人的命不是命,只有你的才是吗?沈逐,你的良心呢,人性呢,喂狗了是不是?!”

一番逼问,直抵沈逐内心。

直让他狼狈不堪,几乎无法躲闪。

沈逐怒问:“你说我卑劣。你父亲段至临阵倒戈,拉了二三十朝中清流下水,他喝的人血,难道比我少?”

已醉的段宝斋怔在当下。

回忆起了他那个父亲——所谓朝廷重臣、清流之中的忠良砥柱,吏部尚书段至所做的一切。

他怔怔道:“他不是我父亲……我父亲不是这般的人……”

“他怎么不是你父亲。”沈逐说,“便是你如今生性再顽劣,再不求上进。你父亲依旧能靠着通天权力,在韩传军处为你谋得参将一职。你家大业大,仆役众多,不愁吃喝,打架赌博喝酒样样精通。你这般的混世魔王,可笑却还有无数媒人为你说媒。如今因为你父亲在新帝面前得了信任,更让人对你礼敬三分。段宝斋,你生来就是段至之子,你流着他的血,用着他积攒的财富,还要靠着他官运亨通。你又比我干净几分?”

段宝斋面容逐渐痛苦,仿佛已经被击溃,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哈哈大笑,如泣如诉。

“你、你说得对。我与你没什么不同。父业子成、父债子偿。你说得对,沈逐……我不过是个吸血的蠹虫……便是不同意,也顺父意做了韩传军的参将。不过几日便要随他去宣州……韩传军杀了开霁父兄。我却要去给他做参将……我对不起开霁……我、我对不起他!”

说到此处,他大吼一声,将手中酒坛猛置于地。

酒坛粉碎。

浊酒四溅。

数年前少年在这玉衡楼前相遇。

数年后青年时却已各自离散。

兄弟情谊如这粉碎的酒坛,一团湿渍,成了滑稽的笑话。

段宝斋泪流满面,抬眼去看沈逐。

“自此以后,分道扬镳,不是兄弟。”

沈逐提了那两坛子酒回家,入大门过轿厅,便见庭院中已有一着灰色大氅的人负手等候。

那人回头,两鬓斑白。

正是之前在谒陵之乱时被谢太初所救的内官监提督太监严大龙。自回京后,他听了谢太初的话,于内廷和后宫对赵戟一片歌功颂德。

赵戟正是用人之际,如今随着大行皇帝殡天,赵戟已掌玉玺成为了嗣皇帝,他亦得了恩典,荣盛内官监掌印太监一职。

沈逐见他到了,上前抱拳道:“让严掌印久等。”

严大龙为人和蔼,笑了笑,回礼道:“不曾久等。新皇登基大典就在不久后,内官监里忙作一团,咱家也是刚抽开身过来,瞧沈大人院子里这梨花好看,也不过站了片刻。”

他瞥了一眼沈逐提得酒。

“沈大人去玉衡楼了?”

“听说掌印爱酒,便去打了两坛。”

“如今倒也不敢过量。”

两人寒暄几句,终于入了私密的内宅,关上门后,严大龙问:“你要让我看的人呢,带上来。”

沈逐应了一声。

“将皇太孙赵浚抱出来。”

他说完这话,严大龙脸色已变,肃穆瞧着里间寝阁。

片刻后,便有一着道袍的年轻人垂首抱着一十来岁的孩子过来,严大龙快步上前一看。

果真是在谒陵之乱中气绝而亡的皇太孙赵浚。

“太孙竟真活着。”严大龙声音发抖,“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先太子死后,皇太孙上前哭泣,又因肩头有伤,失血过多昏厥。那会儿情况错综复杂,我捏造死讯,后乘乱将太孙带了出来。”沈逐说,“只是皇太孙自那时起,便一直昏厥不醒。找过医生问诊,亦无好转。”

“好好,活着便好。皇太孙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大的灾都熬过去了,总能醒来的。”严大龙眼眶红了,仔细打量赵浚,哽咽着说,“沈大人,您这可是大功德一件啊。”

沈逐一怔。

谢太初的判词便在耳边响起。

——沈大人似有大功德又似有大劫难降身。

——大功德便是大劫难。大劫难亦是大功德。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严大龙又观皇太孙半晌,依依不舍为他盖上被褥。

那抱着太孙之人便将太孙送回了内间。

严大龙坐下,擦了擦眼泪,感慨道:“且好生安置皇太孙于你处,我再暗自请名医来看,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话之间,刚才抱着皇太孙的仆役又出来,撩起裙摆匍匐跪在严大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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