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龙困惑。
“这是……?”
“此乃乐安郡王身侧掌家太监,林奉安。”沈逐道,“我于延寿寺外抓他,后需有人照顾皇太孙,便把他私押回京,留在了我的府上。”
跪地之人开口道:“奴婢林奉安,想要入内官监做个内侍,求严爷成全。”
他抬头看向严大龙。
果真是赵渊身边的奉安。
他比赵渊小了五六岁,本就有些孩子心性,大大咧咧。经了谒陵之乱,脸上还带着的那些婴儿肥消退了下去,不止如此。整个人都抽长显瘦,与之前几乎不曾一样。他眼神恭顺,隐隐有两份凄绝,那些过往的天真烂漫没了,倒带了几分内敛沉静。
严大龙仔细辨认半天,才模糊中想起这真的就是赵渊的奴仆。
他忍不住感慨一声:“孩子,你要入宫作甚?”
“奴婢受肃王府恩惠,又被郡王宽待,有再造知遇之恩。如今肃王府遭难,我主赵渊于宁夏备受煎熬,生死无数。思来想去,以奴婢微贱之躯,只有入宫,才有可能做些事情。万一未来、未来郡王用得上,或者太孙用得上。奴婢亦可报了这恩,不再做无用之人。”
“宫中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严大龙道,“如今我升了掌印,与舒梁势同水火。跟在我身侧,凶险万分。”
“奴婢不怕。”林奉安道,“舒梁是赵戟帮凶,亦是奴婢的仇人。”
严大龙沉默许久。
最后他道:“谒陵之乱时,凝善道长救我性命,使得我才有如今地位。他与郡王结发,我于郡王之困自然义不容辞。你要入宫,我帮你。过几日我送户籍之书过来,说你是我远房亲戚,自阉入宫。届时便差人来接你。”
林奉安一喜:“多谢严爷!”
“不要叫严爷了。”
“那、那叫什么?”
严大龙说:“你今日便认我做干爹。”
林奉安听了此言,连叩三个响头,唤了一声:“干爹。”
阉人本就无后,严大龙听到这一声干爹,不觉有些触动,感慨应了一声:“孩子,奉安二字你是不能再用了。林姓留着,人不可以忘本。干爹便给你取个名字吧,你二世为人,便叫做严双林【注1】。从此以后,你我爷俩在宫中便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沈逐送走了严大龙,回来便见林奉安……或许从此应该叫他做严双林,还跪坐在地上发愣。
见他入内,严双林又叩首谢恩。
“多谢沈大人成全。”
沈逐没有接话,走到他身边,才躬身道:“起来吧,于我何必多礼。”
严双林垂首摇摇头。
“奴婢有一事不明。”他说。
“你讲。”
“沈大人既然已经投向赵戟,又为何、为何要帮皇太子、帮、帮我?”
“我没有帮皇太子。”沈逐道,“我只是想救赵渊……”
“大人何意?”
沈逐沉默了一会儿道:“士农工商,商人不过末等。想要功名加身,唯有入十二亲卫,入锦衣卫,进北镇抚司是出路。可这独木桥,数万人挤,何时才能出头。舒掌印与我一条捷径,我为何不走?只是走到一半,形势水火,便是要回头,也来不及了。”
“大人如今已成股肱之臣,有着商人子弟未有过的荣耀……再谈什么愧疚、后悔,着实有些可笑。”严双林道。
沈逐自嘲一笑:“你说得对。我踏着鲜血上位,背叛了主君和兄弟。又怎么配谈愧疚。活该我受着。”
“可我还有其他私心。”他低声说着,半蹲下来,看着严双林,“我第一次踏入君王府邸时,赵渊让我瞧他那一屋子珍奇异宝,我偏只看上了一样。”
严双林困惑问:“大人看上了什么?”
沈逐笑了笑,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在严双林惊诧的眼神中,吐露真情。
“是你。”
是大功德也好,是大劫难也罢。
罪孽、血债。
还有这个人。
都是他逃脱不掉的命数。
严大龙从沈逐府上出来,坐一二人小轿径直入了宫,在内官监衙门换了身内官服,便踩着点儿入了紫禁城去往养心殿。
等他抵达养心殿时,吏部尚书段至亦到。
“严掌印。”
“大冢宰来了。【注2】”
“是,嗣皇帝召见。”段至道,“过来等传。”
严大龙点点头:“那咱家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