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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2 / 2)

话说到一半儿,他又自觉坏了口彩。顿了顿,迅速将话头岔向别处,“况且你也不是外人,总是能知道朕在想什么。朕麾下这么多文臣武将,你是唯一知道朕恨不得赵延寿马上去死的,唯一知道用反间计割了他脑袋之人!”

“此计乃末将麾下谋士王峻所出!”郭威不愿意贪他人之功为己有,观察了一下刘知远的脸色,笑着汇报,“具体执行的是……”

“蹲在屋子里出主意谁都会,真正能把事情办成了才是本领!”刘知远有些兴奋过度,根本没有耐心把郭威的话听完,就再次出言打断。“况且对手远在塞外,不豁出去足够的本钱,不抱着必死之心,怎么可能达成所愿?你这回花了不少钱吧,回去找人从宽上报。朕不叫兵部与户部审核,这笔钱,朕从内库里给你补上!”

“多谢陛下!”郭威被说得心中发暖,拱了下手,继续低声补充,“钱倒不用陛下出了,花销不算大,也并非末将……”

“诶,此言差矣!你为国做事,朕岂能叫你自己倒贴?”刘知远立刻假装虎了脸,第三次大声打断,“况且谁不知道你郭家雀儿是个清官儿?平素俸禄根本不够花,还得让大郎替你往来江南贩卖茶叶!对了,大郎呢?朕也有好一阵没见到他了,他从江南回来没有,可有意出仕?”

“谢陛下恩典!大郎已经回来了,最近几天应该就在汴梁!”听刘知远问起自家侄儿兼养子柴荣,郭威立刻放下正想说的话头,满脸自豪地回应,“末将让他往来贩卖茶叶,并非单纯为了赚钱补贴家用。陛下您也知道,茶叶那东西,以吴越和荆楚最为便宜。而想卖出高价,就必须前往塞外才行。这一来一回,江南和塞外的道路就走全了。今后陛下若是准备一统九州,大郎刚好能在军前替陛下做个开路先锋!”

“你真是个有心的!”刘知远闻听,心中大为感动。点点头,正色说道:“满朝文武,这时候都想着怎么能加官进爵。就你一个,已经开始着手打探江南和塞外的路径和地形了。唉!若是朕身边再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又何愁九州不能一统!”

“末将一直记得,当年陛下对末将和常克功两个所说的话。既然我等不幸生于乱世,受尽国破家亡之苦,就让乱世在我等手中彻底终结!”郭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回应。已经布满风霜之色的面孔,此刻竟然因为激动而泛起了浓郁的殷红。

“你,你居然现在还记得?”刘知远先是愕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扶着帅案站起,嘴唇微微颤抖,“你,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忘。朕,朕自己,自己都差点儿就想不起来了。朕,朕……”

当年他亲眼目睹诸侯混战,生灵涂炭。却因为人微言轻,管不了任何事情。心情郁郁难解,在军帐内借酒浇愁。恰巧郭威和常思两个前来看他,冲动之下,他就当着二人的面儿对天立誓,这辈子一定要想办法结束乱世,重整河山!

时隔这么多年,当初的豪情壮志,早就被现实撞得支离破碎。刘知远自己都没勇气再想起来了。却万万未曾料到,居然还有人会将自己当年酒醉后的疯话记在心里,居然还有人会为了这个梦想在默默地坚持!

“末将不敢忘,常克功也没忘!”认真地看着刘知远的眼睛,郭威的表情像二十出头的年青人一样激动,“末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陛下的大汉,变成当年的大汉,而不是只占据了区区一隅。常克功也是一样。我们两个这辈子在一起谈的最多的,就是领兵北征大漠,封狼居胥!”

“封狼居胥,封狼居胥!”刘知远喃喃地重复,三兄弟比肩而战的岁月,一下子在记忆里变得无比清晰。勇悍且冲动的自己,多谋且敏锐的常思,冷静且谨慎的郭威,三兄弟互相扶持,彼此支撑,从都头一步步爬上指挥使;从指挥使一步步爬上节度使,枢密使、汉王;从河北、河东、一直到旗指汴梁……

眼皮渐渐泛起微红,此刻的大汉天子,从高高在上的神龙,彻底变成了人类,“克功现在还好?你们两个最近可有书信往来?朕,朕有时候,也觉得,前一段时间对他过于严苛了!”

“暂时去地方上任职,未必不是克功心中所愿。至少,可以让他觉得不再亏欠石家!”郭威终于成功地把话头引到了常思身上,想了想,很是认真地回应。“他那个人你也知道,表面上看去好似心黑手狠,事实上最为重情重义。石家小儿没被鬼使神差被送到他面前还好,他还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既然已经送到他面前了,他就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东西去死。所以,陛下将他赶出朝堂也好,故意冷落他也罢,他都甘之如饴!”

“这混账东西!”刘知远咬牙切齿,低声唾骂,“他想保那小东西的命,直说就是!何必弄出这么多花样来?朕,朕又不是不通人情,朕,朕……”

说着,说着,他声音就又开始变低,最后几不可闻。现在已经把皇帝位置坐稳了,他当然觉得前朝二皇子的死活都无所谓。而当初,大军尚未成功进入汴梁,他又怎么可能放着一颗有利的棋子不去掌握,放着一个巨大的隐患不去清除?

“此番除去赵延寿,克功在其中居功甚伟。末将的细作,是藏在常家的商队出的塞。他的心腹谋士,几个月来一直冒死藏在上京,与末将麾下的细作同生共死。而打点契丹权贵,替韩家兄弟谋取南枢密使官爵的钱,也是克功所出。”看看火候已经合适,郭威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老兄弟常思精明强干,有他在朝堂上,便可以替自己和杨邠等人分担许多麻烦。而没有他在,无论杨邠、王章还是自己,遇到苏逢吉、白再荣、郭允明和众多国舅们,每每都觉得力不从心。

此番常思立下了大功,又恰逢刘知远也念起了旧情,正是将其重新拉回朝堂的最佳时机。所以郭威一整晚上费尽心思,始终在将话头往此人身上引。始终在试图让刘知远明白,常思对大汉没有任何二心,将他弃置于泽潞那偏僻贫寒之地,绝对是大汉朝廷的损失!

正如他心中所愿,刘知远果然被说得意动,手捋胡须,低声沉吟,“嗯,怪不得能如愿除掉了赵延寿。常家富可敌国,克功多年来又周旋于虎狼之间。有他出手,自然事倍功半!不过……”

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吞回了肚子当中。有自己在,自然能压得住常思,压得住郭威和史弘肇,而万一哪天自己不在了,以承佑的年青与冲动,怎么可能斗得过一群老狐狸?

况且常思为了报答石重贵当年的善待之恩,居然连自己都敢骗。将来等承佑做了天子,以他的老谋深算,再加上他与郭威、史弘肇等人的交情,怎么可能会把承佑放在眼里?

“陛下连杜重威这种军中老将都能放过,又何必在乎一个手无寸铁的黄口小儿?”隐隐地感觉到了刘知远又开始犹豫,却不知道具体原因。郭威斟酌了一下,低声劝谏。“况且克功所求,只不过是让那石家小儿不死。将其接回来,高官厚禄养在汴梁,总好过流落民间,让某些人天天惦记着。”

“嗯,汝言甚是!”刘知远看了一眼郭威,敲打着桌案缓缓坐下。心中兄弟情义,迅速让位于帝王权谋。常思如果重归朝堂的话,苏逢吉、李业等人肯定不是对手,自己刚刚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新老平衡就会再度被打破。所以,就必须在众多老臣当中,再挪走一个人,以免老臣子们的势力尾大不掉!

正冥思苦想,该把哪个老臣与常思调换一个位置的时候,忽然间,外边又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国舅李业惨白着脸,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不待刘知远发火,噗通趴倒于地,大声哭嚎:“陛下,陛下,不好了。太子,太子他,他薨了!”

“你,你说什么?”刘知远腾地一下从帅案后蹦起,双目圆睁,手指李业,身体来回摇晃。

“二皇子派人送来急报,太子,太子承训,薨,薨了!”国舅李业双手扶地,眼泪鼻涕滚滚而下。

“老天——!”刘知远仰面大吼,声音悲愤而又凄凉。短短一个下午,经历了失望、恼怒、大喜和大悲,他的心脏再也支撑不住。猛然间嗓子眼儿一甜,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嘴巴喷涌而出。

“陛下节哀!”大将郭威见势不妙,赶紧一个纵身跳过帅案,双手将刘知远紧紧搂住。哪里还来得及?只见大汉天子刘知远双目紧闭,面如死灰,身体如剔除了筋骨的烂肉般,缓缓瘫软。

“姐夫——!”国舅李业也大声悲鸣,连滚带爬凑上前,双手搬住刘知远的肩膀左右摇晃。还没等用上力,已经被郭威一脚踢出了半丈远。

“来人,包围中军帐,不准走漏任何消息!有敢动摇军心者,诛族!”枢密副使郭威,此刻终于露出了几分悍将模样。瞪着通红的眼睛,厉声喝令。

“郭将军?是!”听到动静冲进中军帐的亲兵们先是一愣,旋即齐声答应。

“不要都去,留下几个人听令。火速去请太医,国舅积劳成疾,吐血晕倒,让他们赶紧过来救治!”郭威双手将刘知远横抱在胸前,绕过帅案,用脚狠狠踩住国舅李业,“让杨相,王相,还有三品以上文武,速速来中军议事。就说赵延寿死了,我军需要立刻改换战术!”

“苏逢吉,你莫走。去安排个可靠的人,入城劝杜重威投降。就说赵延寿已经被辽国卸磨杀驴,他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北方打听。皇上给他五天时间,如果五天之内,他肯献城投降,只夺兵权,不杀一人。他的官爵也可如旧,子孙亲朋皆不受任何牵连!”

第八章 麋鹿(一)

北风卷地白草折。

太行山区虽然不属于胡地,冬天的滋味一样不好受。呼啸的朔风夹着雪粒子,从遥远的塞外长驱直入,吹断树干,压垮房屋,将身体不够强壮的野兽冻成一具具硬梆梆的尸体。

这种鬼天气,绝不是赶路的好时候。当地的山民早在半个月之前就躲进了土坯屋或者窑洞中,用钉了厚厚一层稻草的木板封死门窗,然后在房间里点上一个偌大的火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露头。

然而,在通往陵川城的山路上,却有万余名壮年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而行。山路上的积雪被人脚踩得又硬又滑,稍不小心,就会直接滚到路边的深渊里去,摔个粉身碎骨。北风则冷得就像万根钢针,稍有懈怠,在山路旁的野树下歇上一歇,就有可能被活活冻成一具僵尸!

“老天爷啊,你没良心咧!”

“狗日的老天,狗日的契丹人,狗日的郭家雀,狗日的慕容野驴……”

“该死,全都该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侥幸暂时还未摔死或者冻死的汉子们,将脖子缩进短褐里头,骂骂咧咧的继续向前走。他们身上的短褐大多数都是葛布所做,沾上雪水之后,再被风一吹,很快就变得又冷又硬。而更多的雪粒子,则层层叠叠的黏在短褐表面,将整个人装饰得银光闪闪,就像一具具可以移动的土偶木梗。

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冰雪的铠甲下苦苦挣命,队伍正中央,就有十几个身穿锦袍,头戴狐狸皮帽子的家伙,个个看上去生龙活虎。他们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无论江湖辈分还是行军打仗经验,都比其余的人超出甚多。所以其余的人可以冻死,饿死或者掉下山谷摔成肉泥,他们却连寒毛都不能少一根。

“老三,老五,给我传下令去,都他娘的闭嘴!万一引起了雪崩,大家伙今天全都得埋在这儿,谁都逃不了!”策马走在队伍正中央,衣着最光鲜的一名汉子,忽然扭过头,冲着身边距离自己最近的两名穿锦袍者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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