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均想到曼桢说的话,心里仍是有些犹豫。
两个月后,沈家的一应事情都处理完了。沈父不在了,小公馆那边闹腾的很,就是为了钱,处置遗产也是左右调停。最针锋相对的不是沈母和世均,而是大奶奶对上了姨太太,后来世均的分配方法让大奶奶很不满,觉得世均太过心软,只知道心疼那边的孤儿寡母,便宜了姨太太。大奶奶整天没事儿就是瞎琢磨,什么事情都想得多,沈大哥早年不在了,沈母再疼孙子都有限,毕竟还有个儿子在呢,以后儿子还要结婚,又有孙子,那时大房怎么样?万一两房再分家,大房才能得多少?
世均对此完全不知情,沈母是不予理会。
这天沈母又要世均陪她出门,世均算了算,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沈母总用各种借口拖他出门,或者带人上门,总会遇到年轻的女孩子,其意昭彰,只因没明说,每次人又多,他顾虑着母亲心情才没多言,现在却是受不住了。
“妈,你别费心了。”他只拒绝,多的话却是没说,转身就回了房。
沈母叹口气,不敢再逼。
几天后,沈世均离开了家,只留给沈母一封信,说要别处看看。沈世均以前就没打算接受沈父的生意,沈父去世后,他将一切都处理了,一部分给了姨太太做赡养分家费,一部分留给母亲大嫂侄儿,他自己本身没带多少钱,在沈母越发频繁的安排相亲时,留书离家了。
他是心疼母亲,可怜大嫂侄儿,但是这个家却让他压抑窒闷,明明只有他们四个家人,却每天能生出那么多琐事,且每个人都是各怀心思。再加上他和曼桢的事始终得不到认同,他终于决定出去工作,过一年半载再回来。
至于去哪儿,他和曼桢商议后,最后却是被程晋严说动,两人打算去北边。临到火车站,却见来送行的叔惠也大包的行礼,说是要和他们一起走。
他们都清楚去北边是什么意思,或许先前有所迟疑,可碰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都免不了踌躇满志。
“石小姐。”曼璐突然喊了一声。
世均与叔惠扭头一看,从火车另一头走来的人正是石翠芝。石翠芝咬牙抿唇的看着叔惠,这时候哪怕再迟钝的人都看出她眼中的情意,世均惊讶又恍然,曼桢却十分感慨,想不到石家小姐有这样的勇气,这是……离家出走吧。
曼桢眉头一跳:世均留书出走,石翠芝离家出走,南京那边……不会误会吧?
一声鸣笛,火车缓缓启动,四个年轻人坐在一起,看着上海的站台越来越远,而他们则朝着新的人生起航。
而在上海的一条大街上,一个衣衫不整疯疯癫癫似的女人跑了出来,一辆汽车刹车未及,嘭的撞了上去。女人似断线的风筝飞了起来,最后掉落在马路上,身下蔓延出一滩血迹,双目圆瞪,没了气息,她的手里那把沾了鲜血的匕首仍旧攥的紧紧的。
几个男人从巷子里追出来,看到这边的车祸,当发现女人死了,相互对了个眼色,立刻悄无声息的走掉了。
在第二天的报纸上有个小版块,堪登了一则新闻,说的是去年杀夫的女凶手被车撞死的事。记得那则新闻的人都在议论,不少人大呼痛快,说这是报应。这个死去的女人正是顾珍珍!
顾珍珍一直以为挣不脱祝鸿才是痛苦,殊不知在她离开祝公馆的那天晚上,才是真正痛苦厄运的开始。
顾珍珍自持有文化,有工作经验,又有丰厚的钱财,以后的生活不成问题。她知道杀了人警察要找她,她打算先离开上海,等事情平息后再回来,毕竟过几年只有上海才是最安全的孤岛。然而她没想到,那辆随意拦下来的黄包车没有将她带去火车站,反而带到了陌生又漆黑的巷子里,一下子从黑暗里冲出几个人,按住她的手脚,捂住她的口鼻,不仅将她身上的东西搜刮干净,更是将她捆了,卖到了朱葆三路。
起初她以为这些人是绑架,听到朱葆三路的街名也没留心,只慌乱于谁会来赎她?可当到了地方,她才如坠冰窟的发现,什么绑架?这根本就是拐卖!这些人先将她“剥猪猡”,再将她卖到酒吧后面的堂子里,堂子,就是妓院!
顾珍珍挣扎过、反抗过、装疯卖傻过,可那些人心黑手狠,各种招数层出不穷。后来她只能接受,为了活命,为了摆脱泞泥般的生活,她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果然吸引了不少客人,抬高了身价。她有了选客人的权利,却没料到无意拒绝的一个客人,竟恶意报复,将她灌醉,丢给了几个手下……
这一切,堂子的老板就是帮凶。
她恨!她再也没用勇气活下去,何况她的身体也容不得她再活下去。她寻了机会杀了堂子的老板,跑了出来,到底是没能真的逃脱。
上海啊,传说中繁华奢靡的大都市,原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
桃朔白将顾珍珍的魂魄收入桃木瓶,尚且能感受到她最后的执念:想要回家。
第60章 《龙门飞甲》
一片黄沙吹过,沙丘阴面无声无息出现一个人。白衣玉带,狐裘雪氅,几瓣娇艳的桃花点缀其上,鸦羽般的长发从白纱斗笠都泄露出来,遮掩了容貌。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执着只古朴无华的小铜镜,倒显得这铜镜也不凡起来。
龙门飞甲、雨化田、赵怀安……
桃朔白将这个世界的剧情看了一遍,似乎很简单很短,现在他身处的这片大漠,就是故事的地点,前面不远处孤立着一座龙门客栈,旗幡鼓荡,正有骑马或骑骆驼的人前去投宿打尖。龙门客栈乃是出关的最后一处投宿点,离了这里,再往前就是龙门关,来往关内的行商都要在此歇脚。
有点不对。
根据剧情来说,现今开着客栈的这帮老板伙计是为等一甲子六十年才会出现的白上国皇宫财宝,便借着黑沙暴的理由,劝的行商们都去官家驿站避风暴,所以客栈的客人只有故事相关人物。然而眼下看来,不时有三三俩俩,甚至是十来个一伙儿的人来到龙门客栈,不管老板伙计如何劝,直接蛮横的亮了刀枪,硬是留了下来。
掐指算一算,真复杂,有好几个灵魂波动不对,且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处萦绕盘踞着一股浓厚的阴魂怨气。根据故事中来看,那里是白上国皇宫旧址。
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样,当年灭国后殉国的鬼魂未曾能离开而被禁锢其中……本就是含冤带恨而死,两三百年下来,怨气岂能不浓郁,其中都有好几个厉鬼!
这次倒是收获颇丰,白上国皇宫果然有“大财富”!
他若要进白上国皇宫是不需要借助黑风暴的,但他觉察到龙门客栈有所异样的灵魂里有君实,熟悉的煞气,他绝不可能错人!几乎没有犹豫,他抬脚绕过沙丘,朝客栈走去。他已大致猜到变故的原因,定是有人因缘际会提前知道了这里有白上国皇宫财宝,故意将消息泄露,引来无数寻宝的江湖人,从中浑水摸鱼。不知君实此世是怎样身份,但江湖刀剑无眼,财宝引人发狂,总得多防备些才行。
故事开场提前了,真正的黑沙暴两日后才来。
桃朔白走到客栈前面的场地,正好见客栈老板梁柴训斥伙计,转头又愁眉苦脸的叹气:“怎么来了这么些江湖人,各个看着不好对付,难道是……走漏消息了?我这心里怎么老跳个不停呢。”
伙计进财扯了扯老板,朝外指道:“老板,又来客了。”
老柴扭头一看,只见来人竟是徒步,偏生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当下一骇。在大漠这个地方,风沙不断,哪怕是江湖高手也不能保证衣衫如此整洁,这人、这人的武功得有多高啊?!
老柴脸上都要淌下苦水了,却又知道客人赶不走,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招待:“客官,您打哪儿来?是打尖还是住店?实不相瞒,客栈里已经住满了,实在没有空地方。”
除了五十里外的驿站,龙门客栈是出关前唯一的客栈,客房上下也有十来间,平时很少能住满。往来都是出关的行商,除非是天气恶劣阻了行程,否则都是歇歇脚打打尖就继续赶路,偏生现下来的这些江湖人全都要住宿,不仅每间客房挤的满满当当,连柴房马棚都有人住。
“不须房间,我打尖。”桃朔白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可他还是要进去一探究竟,另外暗暗催动法术,将木叔等人唤了出来。原本打算一人,可现在要瞒过这些凡人,不能不吃不睡,只能让木叔几个从“后面”送来。
老柴一听这话,喜上眉梢,连忙请其入内:“好说好说,客官您里面请。”
客栈大堂内坐满了人,喝酒吃肉、大声谈论,间或着兵器碰撞之声,呼喝声,热闹异常。眼下正是秋末,大漠天气早晚变化大,大堂正中有石头垒的火灶,火势熊熊,架着一只大铁锅,上头正蒸着几屉包子。
桃朔白一进来,大堂中蓦地噤声,无数双眼睛打量而来,试图判断他的武功高低及来路。然而桃朔白不是凡人,只要收敛气息,这些人只会觉得他脚步轻盈,是个或许懂点儿拳脚的普通人。凡人中的武者只要没将武功练入化境返璞归真,都能被看出来,武者的精气神与常人不同。
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主位坐着个蒙着青纱的女人,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扫了过来,一抹惊诧闪过。
这女人名叫罗碧云,在江湖上很有名声,十年前创建了碧水宫,手下网罗了不少高手能人,且各个对其忠心耿耿。外界对罗碧云猜测颇多,却无一例外觉得是个至少四五十岁的老女人,不过武功练得好,驻颜有术,实则罗碧云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十年前她才十六岁,一个没半点名气来历的十六岁女娃娃能一手创立令江湖人颇为忌惮的碧水宫?这一点说出去也没人信。
罗碧云这般传奇,自有一番隐秘手段。
她是个穿越者,穿来时正值原主头破血流,迷迷糊糊觉得有什么东西往脑子里钻,竟是一门精神力修炼功法。这门功法藏在一枚玉牌里,玉牌蒙尘,又缺了角,有几道裂痕,乍看劣质的很,丢在地上都没人要,不知怎么被原主捡了来,又意外的在生死关头灵魂进入了玉牌,从而得到了这门功法。功法练到深处,可用精神力杀人于无形,且能对人下精神暗示或烙印,只要能力足够,让人为奴为仆、赴汤蹈火,皆在她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