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这种情绪起伏比在角斗场厮杀还要激烈。他以近乎哀求的神情看向赫伦,害怕他说出伤心的选择,像极了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赫伦没有回看他。
他心里早有定夺。
“恕我直言,如果我没记错,上次的婚礼上,你被达荷抱进了家门。”
“噢是这样没错。”尤莎撇了撇嘴,“可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本身就是贵族的闲暇之乐,也是贵族的特权。奴隶本就是为满足主人而生,当然也包括身体的愉悦。”
赫伦盯着她,突然十分厌烦。他产生没来由的恼怒,像有把火从腹部蹿到头顶,使他瞬间大脑空白,毫无缘由的——
他以为是毫无缘由的。
他一把拉过卢卡斯,扯下他的斗篷和内甲,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心口处:
“看见没有?这上面烙的是波利奥的家印,不是安敦尼的。卢卡斯是我的所有物,连我的母亲都不能随意污蔑他。”
尤莎看着他,笑出声来,“波利奥大人,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就像一个刚结婚的少女,在四处宣扬她结婚的喜悦?”
赫伦摆出不悦的脸色,成功地抓错了重点:“不要用少女这个词形容我,我讨厌任何女性化的词语安放在我身上!”
“算了,”尤莎笑着叹口气,“你放弃了升官进爵的机会,何必这么认真呢?”
她转过身逐渐走远,对着空气说一句:“祝波利奥的奴隶世代纯洁!”
“看起来如此庄重,实则是个淫荡的女人。”赫伦轻蔑地看着她的背影说。
卢卡斯尴尬地咳嗽一声。这时,赫伦才意识到,他还在亲热地搂着他,手指还搭在胸膛上,两人的脸颊近得相贴。
他感受到卢卡斯呼出的气息,滚烫得像石锅上的开水,几乎会灼伤自己。那粗糙皮肤下的心脏正疾速搏动,如小锤一样敲击自己的手指。
赫伦替他穿好衣服,拍打掉他肩上的雪花,给他系紧斗篷的系带,“衣服都湿了,以后别在冒雪喂鸽子了。这些长着翅膀的肥家伙们会自己找食吃……”
卢卡斯没有回应他。
赫伦有点惊讶,他抬起脸,对上卢卡斯的眼睛。他比卢卡斯矮半头,这种仰脸的角度,使他看不太清卢卡斯的表情。
“我想问您……”卢卡斯轻声说,带点犹豫,“您为什么拒绝了她……那是个极好的机会,不是吗?”
赫伦沉默片刻,突然双手一用力,将斗篷系带勒紧,好象要把卢卡斯勒死。
卢卡斯被他勒得差点窒息,脸色涨红,脖子上有粗壮的动脉凸显。
他赶紧掰开赫伦的手,后退几步,猛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大口喘气,不解地看向猛然发疯的赫伦。
“我恨你,卢卡斯。你叫我错失了良机……谁让你说过那句话……”赫伦瘪着嘴,闷闷地说,“要不然我才不会这样维护你……”
“我说过什么话?”卢卡斯一头雾水。
赫伦幽幽地看过来,抱着双臂,黑眼睛的光芒闪动,像寒潭里倒映的月亮。
“你爱她吗?”他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怎么可能爱她?!”卢卡斯笑着说,“神明啊,我这才第一次见到她……”
赫伦不满意这个答案,轻慢地说:“那是不是多见几次就爱上了?”
“不可能。”卢卡斯坚定地说,“我可不喜欢这种轻浮的女子,况且她已为人妇。”
赫伦点了点头,慢慢走近他。大理石屋檐投射的阴影在他脸部扫过一道;再出来时,他的脸就如被月光洗过般纯净洁白了。
“那就好。”他神情有些高高在上,“我只是在帮你守住你的诺言。”
“什……什么诺言?”卢卡斯挠了挠头皮,很是疑惑。
“你曾经说过,你只想同心爱的人做爱。”赫伦的睫毛微颤,“既然你不爱她,就不应该同她过夜。我牺牲了升官的机会,守住你的诺言,算是我赏你的。”
卢卡斯回想起来,笑了两声,“好吧,那我真是感激您的赏赐。”
……
天色很晚了,斯兰夫人没有逗留太久。她和尤莎准备乘马车回家。
赫伦亲自送她们上马车,范妮因为病重无法起身,就命令弗利缇娜也去送别好友。
斯兰直至上马车时,都忍不住流泪。自从她的丈夫去世,她比过去更感伤了。病苦、贫穷和饥饿等不详之事总能勾起她的伤感。
尤莎又恢复了稳重端持的模样,脸上保持适度的官味微笑,好象一个不可侵犯的贵妇。
弗利缇娜扶着她上马车。
她偏过脸,眼睛眨了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还是那副若有若无的微笑。
突然,她伸出手,抚弄一下弗利缇娜的耳环,把这个忠厚的女奴吓了一跳。
“这个耳环……材质很高档哦!”她说,“这种材质的红宝石,我只在贵族的私卖会上见过,价格很高。范妮夫人自己戴着便宜的黑曜石,却赐给女奴昂贵的红宝石……”
她瞥了赫伦一眼,“她一定是个伟大的主人。”
赫伦的脸色一沉。那艳红如火的耳环,顽皮地跳进他的视野,在他的脑际一阵横冲直撞,把他的记忆搅和得很乱。
他蹙起眉头,拼命地回想。冥冥之中似乎有类似的画面在脑海盘旋,好象这副耳环在寻找自己的同类,如铁块被磁铁吸附那般。
他浑身一僵。
他想起来了,那是妓女阿皮娜的红宝石。无论色泽、光芒还是形状,都与弗利缇娜的耳环过于相像。